他眼睁睁地见她与云峥越走越近,心境复杂。既然他无法给她爱与婚姻,就不能自私地将她绑在他的身边绑在谢家,如果她想离开,他应给她自由。他是如此想的,如此想时,万痛剜心。
她在云家别苑一夜未归时,他在棠梨苑雪地里站了一晚。冬夜梨树空枝堆雪也似梨花,他仰首望着道道雪枝,思及他在祖母丧事后病卧榻上时,她来探望他,并携来了新折的苑中梨花,她和他说:“梨花花期很短,若这几日没能瞧着,就会错过了。”
他以为他与她之间完全是错,他以为他不可与她再错下去,会否在以为没有再做错时,却是一生的错过。他想他真的能做到吗,真的能平静地看着她爱上别人、与别人结为夫妻吗,他可以安静地见证这一切,从此心如止水吗?
翌日,迟迟见她不归,他终是去了云家别苑。她主动和他回来,并在回程的马车上忽然说道,她往后不再出去和人乱喝酒了。
他意识到她对云峥有了真感情,且就快要彻底放下与他的旧情。而他放不下,此生都不可能放下,他深深恐惧此生与她再无交集。他应放手,可心中却都是她,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私下里的挣扎,日日夜夜在他心中煎熬。一层层痛剜中,他终是看透了自己的心,他想将一切俗世抛开,想为她为自己真正放纵一回,他可将余生其他皆奉与谢家与社稷,他谢沉此生,唯有这一个私愿。
他想娶她,他要娶她,他想光明正大地爱她,可她还会原谅他吗?他伤她至深时,她曾说过,此生不会再回头。
上元夜时,他又亲手做了一盏花灯。曾经的上元节,他也曾送她亲手所做的花灯,灯罩内,是一只会飞舞的蝴蝶,那时他觉得她随性自在,似是蝴蝶翩翩起舞。
而这一次,他在灯内制作了两只蝴蝶,灯罩上绘着百花,将灯烛点燃时,可见一双蝴蝶翩跹相随,飞舞在流动的四季花景间。他想与她如此,余生相随相伴,同心挽结,永不分离。
他来到棠梨苑外,怀着满心的愧悔与忐忑。他想将这盏灯送她,他想请她将灯点燃。他起初担心她不肯收下点燃,然而当见她平平静静地收下灯,并微笑着说“好”时,他心中却是忐忑更深,似心跌在无边的夜色里,被彻骨的寒意侵袭。
不是曾经的怨恨,她眸中没有丝毫对他的怨恨,像已对她与他之间的旧情完全释然,已放下了那段过去。他心中恐慌弥漫时,又听侍从忽然传报云峥到来,他见她眸光骤然明亮。
不同于面对他时的平静淡然,她望向云峥的眸光,璨若有火焰燃灼、星光流转。
他也曾见过这样的眸光,但他不会再拥有了。
第87章
那一夜, 她随云峥离开,她终究没有点燃那盏花灯,望见那两只相随飞舞的蝴蝶。
他在谢府大门边, 望着她与云峥携手走进人群中走在烟火下,他听见云峥向世人宣告要娶虞嬿婉为妻,他看到她与云峥眼中热烈的爱意,他手中的灯跌在地上, 连同他的心,在绚烂烟火与喧嚣人声后, 默然地碎裂。
他想他已没有资格走到她的身边,他深深地伤害过她, 她既已爱上别人,他不该为一己私念, 再对她造成任何困扰, 他自酿的苦酒,就只该他自己饮尝。
他与她的再相见, 是在她与云峥的婚礼上,却也没有见,当时她手执喜扇,他看不见她的面容, 但可想象喜扇后她眸中的盈盈笑意,蕴满了她对新婚的欢喜和憧憬。是曾可属于他的婚礼他的笑容,是他咎由自取, 作茧自缚。
他为她和云峥送上了丰厚的贺礼,此后就完全退出了她的人生中。他的痛楚只是他的痛楚, 与她并不相干,不应对她美满的生活有半点打扰。
他听说她与云峥夫妻恩爱, 他也曾偶然遥遥望见,云峥在马车前为她披系披风,她微仰首看着云峥,眸中尽是爱意。她过得很好,那么此生,便是如此了,他祝她婚姻美满、一生平安顺遂。
然而后来,却有她与云峥感情不睦的流言传出。起先他以为只是传言而已,并未深信,直到在朝堂上,见云峥不似从前明朗,为人越发冷峻,在一次去法源寺时 ,亲眼见到她在佛前落泪。
他无颜见她,亦不想再打扰她,只是心中的思念蚀骨钻心,总迫使他需遥遥看她一眼,那一眼,仿佛就是解药,可暂解痛一时。
他知她定会在她母亲忌日去法源寺上香,遂那一日,他也来到了法源寺中。他并不想在她面前出现,只是想在暗处看她一眼,看她近来过得好不好,然而却见她正落泪,在菩萨悲悯的注视下,无声地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