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所说不假,情之相关,从来由不得自己。
少顷,她在斜影寸短的春日里徐徐垂下眼帘,淡淡道:“医馆之事更为紧要,若是一应物事皆已齐备,张起铺子问诊要紧。”
萧西:……
他垂目看向宋离,如有实质的目光透过纤睫落入她清冷如月的眸间,握着茶盏的五指骤然攥拢。
他借真心实意好不容易推倒的半扇心门隐隐似有卷土重来之势。
那些横亘在两人间的渊涧,譬如明面上的身份之别,譬如不曾交汇的十年光阴,皆因明桉的出现重新占据高地。
而他毫无办法。
少顷,他眸光一颤,徐徐颔首:“……好。”
*
春光过处车马慢。
十年前的宋府是闲人避让的高门大户,十年后的旧邸是春晖不入的凶宅险地。
十年前的宋文公前簇后拥,不能想见十年后的宋宅依旧门庭若市,往来者却是布衣白丁,贩夫走卒……
是日天朗气清,前往文公庙求符之人不在少数。
久候宋修不至,城人正觉不耐,抬眼却见宋宅前来了一群人,又是设案,又是悬旗,瞧着很是热闹。
待几人忙碌完毕,城人定睛一看,却见宋宅前多出一条长案,两名姑娘端坐在案后。
左右两面旗子猎猎迎风,左书“妙手回春”,右书“诊金全免”。
或是图个新鲜,又或是那两名姑娘的样貌实在倾城,只不多时,案前便聚了一群人。
“烦请诸位不要推搡,沿玄武大街排成一列可好?”
三人分工明确:宋离问诊,明桉配药,萧西维持秩序,倒也有模有样,有条不紊。
及至午后,队伍终于如愿排到文公庙前。
许是候诊之人实在嚣嚷,又或是众口相传已成声势,一日不到,他们所盼之人已按捺不住。
时近日暮,喂幺儿喝下符水的母亲去而复返,一边递上瓜果,一边泣谢两位姑娘救命之恩。
宋离没来得及推却,萧西的手忽地落到她肩上。
她蓦然偏过头,眼神示意:“来了?”
萧西敛下眉目,轻眨了一下眼。宋离两人会意,齐齐抬头看向人群外。
文公庙方向,一席灰袍的中年人蹑手蹑脚而来。
他生得贼眉鼠眼,脸上既不见寻常百姓之好奇,又不见走投无路之病气,行止却又鬼鬼祟祟,似乎拼命想要挤到前头来。
目光交汇,那人双瞳骤缩,顾不得人潮汹涌,转身就要离去。
多数百姓皆有序排在摊前,见他横冲直撞,哪里肯让,纷纷伸出手拦住他去路。
那人目露凶光,抬眼见一妇人跌跌撞撞而来,不顾左右猛地撞向她。
“是你?!”
认出宋秋,宋修怫然变色,提起她衣领,横拖倒拽而去。
“婆婆!”眼见两人消失在墙后,宋离大惊失色,一把推开长案。
“明桉!”
萧西话音未落,身旁清风顿起。
宋离没来得及眨眼,长案陡然错位。抬眼再看,明桉已如纤蝶越过人群,急追宋修两人而去。
“走!”
萧西环住她肩膀,足下轻点,急赶而去。
*
“又是你个不知好歹的老婆子,想断我财路?”
追至宋宅后院拐角处,宋离将将站稳,忽听另侧传来厉喝声。她下意识顿住脚步。
“啐!”宋秋的声音随之传来,“就你也配用宋氏之名?和吴子昱一个德性,忘恩负义的东西!”
周遭喧闹倏然远去,宋离扶着墙的五指蓦地一缩。
吴子昱?吴相与宋府有何牵连?
“明月!”萧西一把搀住摇摇欲坠的她,“怎么了?”
听见萧西的声音,明桉终于按捺不住,箭步上前,一记手刀劈在宋修颈后。
“他、他?”宋秋瞪向来人,“你是谁?你把他怎么了?”
“大娘别急,他只是晕了过去。”明桉把人提起,朝宋秋道,“大娘,是宋姑娘让我来接你,且随我来。”
宋秋正上下打量明桉,闻言长舒一口气:“宋姑娘?”
“婆婆,”宋离两人恰好绕过砖墙而来,“可有受伤?”
“姑娘,”看清来人,宋秋蓦地弯下眼,一边摆手,一边递上手里的食盒,“姑娘可用过膳了?”
“这是,莲花酥?”宋离眸光一亮,又很快凝起眉头,不安道,“婆婆今日来,就是为给我们送莲花酥?”
宋秋轻轻颔首:“家中余米不多,暂且只够做这些。姑娘先尝尝,若是喜欢,婆婆明儿个再做。”
宋离接过食盒,低敛下眉眼默不作声。
等心绪平复,她翘起嘴角,挽住宋秋,亲亲热热道:“先送婆婆回家……”
两人身后,提着宋修的明桉:“爷,这位是?”
萧西摇摇头:“跟上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