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一把将人搀住,一边打量老者,一边道:“你是?”
老者拱着手直不起腰,哑声道:“小人是落霞县衙主簿。李大人身体不适,怠慢了诸位贵客,还望大人见谅。”
萧西揭起茶盖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放下茶盏,偏头望来。
小四眸光微凛,搀着老者的手不自觉用力。
二皇子造访,县衙本人推病不出,却推个年迈蹒跚的主簿到他几人面前。怕是吃准了二皇子不为帝喜又声色犬马,全然没把人放在眼里。
直到老者吃痛出声,他才蓦然回神,一边将人搀至座椅上,一边道:“大人何症?一日内起不了身了?”
怠慢都督府只是小事,依照昨日公文中所说,城外涝患已成灾,县令却推病不出,莫非要让灾民自生自灭不成?
小四斜眼一瞪,老者的额头上随即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神色讪讪不敢抬头。
“大人这是老毛病了,一碰上阴雨天就浑身乏力,非得躺着才成。”
萧西:……
小四小五:……
主簿是李冀推到他几人面前的受气筒,主子如何做全由不得他。
萧西几人皆是明理之人,虽有愠怒却不想为难长者,加之实在担心郊外的涝情,沉默片刻后,小四与萧西目光交汇。
“李大人醒后,烦请到西郊知会一声。”
“一定一定!”老者轻吁出一口气,一边拭汗,一边走向大门,“小人恭送几位大人。”
檐角落雨成串,几人走出县衙大门时,守门的衙役仍躲在角门里侧交头接耳。看来这落霞县衙的散漫风气不是一日之功。
萧西面色微沉,顾不得外头重又飘起的急风骤雨,凛然拂袖而去。
“爷,那李大人既不愿见我们,为何又遣人送信?”小五耐不住性子,三两步跟上萧西,一边帮他挡雨,一边心急火燎地开口。
小四把人拉住,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聒噪,等拉开些距离,才压着声音道:“若是他不送信,落霞水涝成灾便是他一人之责。”
小五抬眼看向雨幕里的萧西,神色不解道:“可他送了信,自己又闭门不出,不怕得罪都督府?”
“你莫不是忘了,此前的安南大都督皆由三皇子遥领,且大都督从未亲自赴任。”
小五双眼 忽闪:“那小齐将军呢?”
小四摇摇头:“他只领兵,并无问事之权。”
“你的意思是,李冀也是侯府门生?”
小四轻叹一口气:“看他的态度,十之八九。若没有三皇子和沈侯撑腰,区区一县令怎敢如此?”
山高水远路漫漫,殿下的前路风雨如晦。
一路急行,不知不觉临近西郊涝患处。
几人瞧见高处有座凉亭,不假思索飞掠而去。
亭外雨幕如倾,小四小五还在拧干身上的雨水,萧西已迎风而立凉亭边,微蹙着眉头静静眺望遥处山水。
“落霞县衙不可倚仗,小五,等晚些时候,你拿上都督府的令牌去周边三县借粮,以备不时之需。”
“是!”小五抖了抖皱巴巴的衣摆,随同小四一并走到萧西身侧。
举目四望,亭外烟雾缭绕,雨幕如泼,低洼处有青田泱泱,矮舍几所。
地势平缓的山腰处,齐安淮已命人支起数十顶帐篷。士兵们进进出出,有条不紊。
他正欲感慨齐安淮的治军有方,令行禁止,忽听小四发出“咦”的一声。
“怎么了?”小五偏头看他,又很快沿着他的视线看向营地。
川流不息的灾民中间,似有道熟悉的身影出入其间,如同雨蝶翩跹不止。
小四下意识看向萧西,神色迟疑道:“似乎是宋姑娘。”
话音未落,亭中蓦然卷进一阵冷风。回过神时,亭中已没了萧西的身影。
“爷?!”小五望向雨幕里飞奔而去的人影,情急道,“小四,你确定是宋姑娘?”
“还不快跟上?”小四“啧”的一声,双手举过头顶,朝营地飞奔而去。
“哎呦——我的腿——”
“快,来搭把手!”
“大夫!大夫在哪里?”
“大夫,我这腿还有救吗?”
“……”
再有条不紊的灾营也总是充斥着哭喊、叫嚷、绝望和哀嚎。来来往往的人个个眉头紧锁,步履匆匆,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药草香,还有遮盖不住的霉烂气味。
萧西几人挟风而至,又被眼前混乱不堪的场景吓了一跳。
“让让!快让让!”他几人还在发怔,几名士兵抬着担架飞奔而来。
三人只来得及侧过身,泥水飞溅而起,落了他们满身。
“这位小哥!”萧西顾不得身上污泥,赶紧追上最后一名士兵,着急道,“可见过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