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可是璟哥哥他不认得我了……”
是年清明微雨,长洲春意浓。宋离孤身跪坐无字碑前,眼里再不见春色。
“娘,幸好他不认得女儿了……”
是夜如斯,十载春秋如一梦。
“咕——咕——”
枭鸟夜啼,夜风席卷。不知过了多久,宋离的双腿已无知觉。想起还有事要办,她撑住墓碑,缓缓站起身。
“碰到伤口了?”见她起身,齐安淮快步跑向前,小心搀住她:“腿麻吗?”
宋离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转过头朝他轻摇摇头:“齐大哥,既已来了苜蓿山,再去一趟北岗如何?”
“北岗?”齐安淮又是一怔。
苜蓿北岗处于长洲与落霞的交界,俗称乱葬岗,是个三不管之地。
齐安淮抬头望向天边月,眉心不自觉蹙起:“非得今夜去不可?”
沾了夜凉的落叶掠过鬓边,宋离抬手轻挥,转头望向遥处。满山月华如水,白日里不可见光的人与物都会在夜间褪去伪装,露出真实的一面。
“楚子青与楚氏之死仍有疑处,若等到明日,怕是连尸身都无处可寻。”
给沈府蒙羞之人,北岗是他们唯一的归处。
齐安淮神色一怔:“你怀疑他二人不是吞金而亡?”
林间碎影点缀在眸间,宋离收回目光,轻摇摇头:“若是吞金,何必把金子放在床头,生怕人不知?且这吞金的时辰未免太过巧合,每次都在旁人进门前……”
齐安淮的眼里露出迟疑:“话虽如此,可你身上的伤……”
宋离眸光坚定,摇摇头道:“皮肉伤而已,不妨事。”
齐安淮轻叹一声:“切不可强撑,若有不适一定要告知于我。”
“多谢齐大哥。”
又是崎岖不平的半个时辰过后,迎面而来的风里多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陈腐气息。
齐安淮抬起头看。凄清月色照出一方高耸入云的石壁,石壁上刻着歪歪斜斜的“北岗”二字。
凉风不知从何而来,平地飞沙走石忽起,掠过面颊的冷风似要把寒意吹进骨子里。
他转身看向宋离,对方的面色似乎比不时之前更为苍白,紧拧的眉心已许久不得舒展。他剑眉轻蹙,担忧道:“可要歇息片刻?”
“没事。”宋离轻抿朱唇,握着他的手腕,轻轻牵起嘴角,“我不累,马上就到了。”
“谁?!”她话音未落,齐安淮忽地一声低喝,反手将她拉到身后,横臂拦在身前。
宋离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却见彼时还空无一物的石壁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名衣袂翩翩的黑衣人。
他身长七尺有余,腰佩三尺长剑,姿态从容而洒脱,被人发现也不紧不慢,只低下头静静凝望他两人。
此时进山又对他两人毫无防备……宋离心下了然,蓦地弯下眼角:“小五,是我和齐大哥。”
齐安淮一怔,转头看向宋离,又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高处。
小五见自己被识穿,歪着脑袋想了想,足下轻轻一点,身如春燕飞掠而下。
“宋姑娘,齐将军,你二人为何在此?”小五揭去面纱,冲他两人抱拳行礼。
齐安淮神情一松,一边回礼,一边道:“明大人为何会在此?莫非是二、萧公子让你来的?”
宋离撩起眼皮瞥他一眼,朝小五道:“大约与你我来此处的目的一样,小五可找到了?”
小五剑眉轻挑,眸色蓦然幽沉:“寻什么?”
宋离敛下眸光,淡淡道:“沈环侍妾楚氏、侍妾房中的婢女以及沈府门客楚子青。”
小五不置可否,视线在 他二人脸上来回片刻,颔首道:“都在此处。”
宋离眸光一凛:“可有看出死因为何?”
山里的风萧萧又起,几人的衣摆扬起又落下。
春月已西倾,枭鸟的凄鸣碎落在永无止境的夜风里。
小五注视她良久,终于在她浑身颤抖前紧拧着眉头轻点了点头:“婢女是鹤顶红,楚子青和沈环的小妾心口处有掌印,全身经脉尽断,应当江湖中人所为。”
“江湖中人?”齐安淮正走向上风口替宋离挡风,闻言蓦然转过身,“子青死时房中并无挣扎痕迹,且他武功不弱,长洲城里何时有了这样一位高手,能让他在一招之内毙命,全无招架之力?”
“除非,那人并非陌生人。”宋离凝眉静思,似乎并不太在意山野寒风,天色将明,“他对来人毫无防备,来人又是突然出手,才会没有打斗痕迹……”
“宋姑娘,”见她如此,小五忍不住出声打断:“我告知你二人是怕你再吹山风,伤了根本。此事与你已无关联,安心养伤便是。”
宋离眸间盛月,轻眨了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