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其实……”小四一边接过书信,一边开口。
“小四!”
小四动作一顿,随即敛下眸光不再出声。
萧西面色如常,好似方才的低喝与他无关。
他负手在后,绕着窄小的草堂踱了两圈,又蓦地停下脚步,转头瞥了宋离一眼,沉声道:“沈环案已破,姑娘已无嫌疑。此案后续种种,皆与宋姑娘无由。”
宋离眸光微滞,不置可否。
少顷,萧西踱步至桌旁,从袖中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小药瓶,一边放到桌上,一边朝身后道:“小四小五?”
小四小五会意,各自掏出随同他二人奔波过千万里的宫廷御用金疮药,小心放到桌上。
“后会……”萧西抬眼扫过堂中各处,又轻掠了宋离一眼,改口道,“保重。”
小四小五只来得及朝宋离两人轻一颔首,便急匆匆夺门而去。
春月随人走,夜半幽长的弄堂里只有花树轻摇,足音轻点。
一路急行,临近都督府时,小五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哥,爷怎得这么着急?府里有要事?”
小四一把把他的手扒拉下去,抬起头看向正前方。
南国春夜的月华轻轻披在萧西身上,他踽踽独行的背影依旧孤绝如往昔。
小四轻轻摇头:“许是公文积压愈多,爷心下着急。”
“爷会对这些事上心?”小五叫嚷出声,随即拍了他一把,大声道,“话说,宋姑娘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昨日怎么没说?”
“小四,”萧西先他两人迈进都督府的大门。
廊下暗影如晦,时明时灭的灯火错落倒映在他分明如刻的面颊上,深邃如潭的眸子里似有波痕一闪即逝。
他陡然转过身:“书房。”
“是!”小四心下一沉,顾不得小五不知所谓的嘀嘀咕咕,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
安南都督府,书房里头西窗照月,满地月华凝霜。
萧西负手立于窗前,垂眼赏看风过竹影动,半边侧脸隐在暗处,瞳底的颜色晦暗不清。
“爷?”小四抬眼看他,试探着开口。
“明松,你好大的胆子。”
小四心口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萧西的语调并无异常,神色甚至比平日里还要更平稳些,可二殿下璟之从未在人后唤过他大名。
仍忆昔年西凉城外兵马乱,凉州军与安西军虽同属安西都督府,却时有龃龉,纷争不断。彼时他才外傅之年,父兄战死沙场,他与幺弟幼无所依,只得流落街头乞讨度日。是路过的萧西发现他二人,不顾旁人阻拦带回京中,又带他两人结识了老大明柳、老二明桦、三姐明桉……后来他两人入宫为侍,殿下亲自带他两人上统领府,央求齐大统领指点武艺……如此才有他兄弟两人的今日。
他和小五是殿下的耳与目。
他没有说出宋离重伤之事,一为她的请求,二为免去都督府与沈府的纷争。通透如自家爷,自能一眼明了其间是非因果。
是以他眼下的慌乱不仅因为萧西唤他大名,更因为近身八年,殿下从未在人后大喜或大怒。
京城多风月,酒席应酬如流水。萧西长袖善舞,旁人眼里的二皇子时时恣意快活,日日纵情欢歌,只有近身之人知晓,二殿下从不知忧喜,从不生牵挂。
宋姑娘不同于旁人。
或许从初见那夜,殿下忍不住出手相助开始,她已不同于京城的俗粉三千。
“说。”
西落的春月拉长倒影,小四盯着地上的寒霜,隐下脑海中七上八下的思绪,沉声道:“爷,沈府中人先行知晓了楚子青与楚氏的丑事,怕丑事外露,将气都撒在了宋姑娘身上……”
萧西分明如青竹的指节蓦然收紧:“为何隐瞒?”
小四把头埋得更低,闷声道:“爷,是宋姑娘在重伤时央求小四,说若是让爷知晓,怕会让都督府与沈府生隙……”
窗外竹影随风动,萧西举头遥望天上月,许久没有出声。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若是明月还在,会是何种模样?
“彼时你在何处?”
“宋姑娘和仲景先生走进沈府大门后,小人便上了屋顶,正好瞧见一黑衣人从小夫人房中遁出,便追了上去。”
萧西陡然转过身:“有何发现?”
小四摇摇头:“那人的身法极快,追到城东一处民宅前便没了踪影。不过爷,”他抬起头,拧着眉头道,“这种干净利落的转嫁手法有点像是……”
萧西眯起双眼:“小五已去北岗,你明日一早去一趟落霞,找齐物庄的人一起,查一查楚子青和楚氏。”
“是。”小四站起身,又蓦地停下脚步,神色迟疑道,“爷,宋姑娘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