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嗓音的喑哑,他快步走到桌边,倒了杯温茶递到宋离手中。
宋离牵动嘴角,朝他轻轻一颔首。
“宋姑娘,你昏睡了一天一夜,现在已是第二日晚间了。”小四偏头看向萧西,又很快敛下眉眼。
“宋姑娘,你脸色好差,简直比梨香院里的梨花还白。”小五是个心大的,他全然不识几人眼里的风起云涌,箭步走到床前,蹲下身细细端看着宋离的脸色,“可是饿了?可要吃什么东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离的唇边漾出一丝笑意,她轻眨了一下眼,摇摇头道:“劳明大人挂怀,不妨事。
不等小五应声,她揭开被褥走到床下,低敛着眉眼屈膝行礼。背上的伤口重又裂开,她动作微滞,眉心微微蹙拢。
瞧见她鬓边重又沁出的香汗,小四伸手想要搀她起身,还没碰到宋离,忽听房间另侧静默许久的自家爷蓦然开口。
“三日之期已到,宋姑娘可有定论?”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小四伸至半空的手轻轻一蜷,又似无事发生般垂落到身侧,低垂下眼帘默然不语。小五不似他心细,瞪他一眼,转身朝萧西道:“爷,你快让宋姑娘起来回话。”
宋离不欲惹人不快,顾不得背上的伤口,伏下身重又行了一礼。
房中只有烛影轻摇。
萧西的目光停留烛辉留驻的眉眼间,眸光幽浮晦涩难辨。
宋离低敛着眉眼直起身,又从袖中小心翼翼掏出一物,双手捧着托举过头顶,沉声道:“萧大人,请允民女呈上重要物证。”
萧西眸光微垂。她温婉如玉的眉眼被藏在信笺后,只一段纤长白皙的脖颈映入眼帘。蝤蛴之上,茶水洇过的双唇莹润如赤玉,配以苍白如雪的肌肤,姿容更比书中颜如玉、初雪映寒梅。
一滴汗珠顺着眉骨滑过面颊,无声坠落在地上。宋离的双唇紧抿成一线,额头上的汗水不知何时连珠成了线。
萧西在那晶莹的水光里蓦然回过神,偏过头,朝小四轻眨了一下眼。
小四立时会意,接过宋离手里的证物,快速扫了一遍,而后平展至萧西面前。
与此同时,宋离双手交叠在身前,缓缓道:“今日,应当已是昨日,民女随仲景先生入沈府探访沈环侍妾楚氏,于她房中得此遗信一封。照信中所书,楚氏本为落霞人士,与子青,即此前大人见过的沈府门客,为青梅竹马,早在多年前便已互定终身。三年前,楚子青上东临剑阁学艺,楚氏入鸣凤绣庄谋生,却叫沈二看上,强占为妾。不久前,楚子青学成下山,知晓楚氏已为人妇,伤心欲绝。”
萧西的目光停留在那页沾了血的薄宣上,久久没有作声。
宋离轻咳一声,又道:“而后,楚子青以剑阁弟子身份入沈府为门客,很快知晓沈环为人,知他不仅夜夜流连花丛,还在府外另置了别院。更有甚者,别院那女子竟被他逼上了绝路……”
小五剑眉轻挑:“此外室指的是燕燕姑娘?”
宋离微微一顿,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道:“这般做派自非良人。楚子青不忍楚氏受屈,亦替其他女子不值,乘沈环再赴梨香院之时,尾随其后,于苜蓿画舫内下了杀手。回到沈府后,两人心知沈府势大,怕是逃脱不得,只愿来生比翼双飞,故而双双赴了黄泉。”
烛影轻摇,春夜无声。
萧西轻轻抚平纸宣边角处的褶皱,视线越过纸张上缘,轻落到宋离脸上:“宋姑娘信了几成?”
指腹处传来分明又清晰的砂砾感,案上烛火无风自摇。
萧西错觉那烛火摇颤在心间,他似在期盼眼前之人如故人聪慧,能将隐情一眼通透,又似不愿她如故人,过慧惹天妒。
堂下人颦眉轻蹙,想了想,轻道:“大人,沈环死于楚子青之手,此事当无疑议。只是,楚子青与沈环侍妾之死,民女尚有几处不解。”
萧西眸星一颤:“讲。”
宋离抬眸瞟了他一眼,稍理一理思绪,道:“楚子青与侍妾死状不同,时辰不同,若是相约同赴黄泉,不至如此,此为其一。其二,侍妾房中的物事大多徒有其表,却不实用,案上没有文墨,却独独留了一封遗书。若她一心求死,这遗书又是为谁而留?再者,侍妾自幼家贫,后入绣庄,知文识字的可能性极小。此信文采平平,字迹却苍劲有力,不似女子手书……”
疑是故人来。
萧西蓦然收回目光,盯着手里的信笺顿了顿,又折了两下,随手递还给一旁的小四。
“宋姑娘,你的意思是有人伪造书信,想让我们以为此案已了,不再追查下去?”小五双目炯炯,伸长了脖子想去瞧那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