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丰庆帝眸光沉敛,脸上再度浮起“为人父”之怒,“不是纵情声色,便是流连山水,何时能与你三弟一样,为父王分忧解难?”
萧西握着茶盏的五指蓦然收紧。如镜茶水照出他无波眸色,沉敛似寒潭。
慈觉缩起脖颈,躲在角落不吭声。
摇扇侍婢眉目低敛,恍若无知无觉。
堂下落针可闻。
少顷,丰庆帝抬眸环顾众人,忽地轻咳一声,又如无事发生般垂目看向萧西,淡淡道:“若是璟儿实在想要……”
萧西陡然抬眸,眸中灼灼近似赤诚。
丰庆为他眸中乖顺取悦,轻啜一口茶,松口道:“先建行宫,陵寝之事日后再说。”
“璟儿谢父王恩典!”
萧西没来得及起身,丰庆已放下茶盏,摆摆手道:“前两日你母后来见朕,说想替你求个恩典。”
萧西动作一顿,眸光骤然沉敛。
丰庆的目光轻落在他脸上,如话家常道:“你母后想让朕给你赐婚。”丰庆捻动扳指,眯起双眼道,“她说你云柔妹妹品性贤淑,生辰八字也很相和。”
“璟儿可知晓此事?”他动作微动,言辞温和恍如慈父,“若是璟儿也心仪你云柔妹妹,中秋家宴,朕便为你二人赐婚如何?”
山雨欲来风满楼。
吴相怕不是急昏了头,竟想借赐婚拉他下水。
萧西抬眸看去,眼底浮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迷茫。
“父王,”他轻眨一下眼,徐徐道,“如父王所知,儿臣与慕云姑娘两情相悦,她跟在儿臣身边数年,断没有辜负之理。若要娶妻,可否让慕云姑娘一道进门?若是云柔妹妹不愿,”他神色苦恼,挠挠头道:“世家子弟中与云柔妹妹年龄相仿者不少,妹妹不如另觅良缘为宜。”
丰庆帝默不作声。
见萧西端盏吃茶如常无异,他陡然收回目光,不动声色道:“依照祖制,若是不娶妻,便不能封王。”
“这有何妨?”萧西脱口而出,理所当然道,“父王,人生百年如寄,何苦为一瓢饮,舍三千弱水?”
丰庆帝不置可否:“既如此,此事容后再议。”
*
午时过半,宗文殿前。
萧西将将踏出殿门,一容颜清秀的婢女碎步迎上前:“奴婢参见殿下。”
得丰庆松口赐婚之事,萧西眉头舒展,颔首道:“你是?”
“爷,她是凤仪宫里的大宫女,若荷。”小四附耳提醒。
萧西笑容微滞:“母后有事?”
“回殿下的话,”若荷敛袂福身,恭敬道,“皇后娘娘听闻殿下今儿个回宫,特意嘱咐小厨房做了几道好几道殿下爱吃的菜。若殿下得空,可否陪娘娘用膳?”
人来人往之处,只不多时功夫,不少视线投落而来。
萧西蹙起眉头。
他与吴后素来“母子情深”,若是当下婉拒,怕会引人猜疑。
思及此,他提步上前,颔首道:“带路。”
一炷香后,三人抵达凤仪宫。
“站住!”
萧西已随若荷步入内室。小四刚跨过门槛,一柄长剑陡然横落身前。
他眸光倏凛:“这是何意?”
“明大人,”没等侍卫开口,若荷已折身而来,她朝侍卫挥挥手,恭声道,“明大人见谅,娘娘说今儿个想与殿下说些体己话,不让我等随侍在侧服侍。若明大人不弃,随若荷到偏院稍歇片刻,可好?”
廊下骄阳似火,清风许久不来。左右侍卫虎视眈眈,视线更比日头灼目。
“无妨。”小四抬眸望向不见天日的里间,沉吟许久,摇摇头道,“凤仪宫前景致颇佳,且容在下驻足。”
内闱深深不输前朝,吴后之用意,尚未可知。
*
“璟儿来了。”
凤仪宫内珠影翩摇。
宽敞的偏厅四下无人,只一名脸生的婢女候在珠帘侧,目光闪躲,手足无措。
偏厅正中置了一方金丝楠木圆桌,桌上八菜一汤皆用碧色瓷盏盛装。浮光过处,白雾袅袅,鲜香四溢。
“前几日听宫人说起青梅正当时,母后让人从宫外买来了上好的青梅酒。”吴后掀帘而出,“璟儿快坐下尝尝。”
许是巧合,吴后今日未施粉黛,模样像极彼时因丧子之痛,夜夜垂泪时。
四目交接,萧西心头一颤,下意识避开视线,顺势落座桌旁。
“前日里没能留璟儿用膳,今日便当作是母后为璟儿接风洗尘。”吴后端起琉璃盏,和颜悦色道,“我儿此去南州受苦了。”
再如何别有所图,如是慈母颜色总让人难以推却。
“谢母后恩赐。”萧西接过琉璃盏,一饮而尽。
吴后眸光,眼角因下弯堆出好几道褶子:“璟儿来,这是惠州今岁进贡的梅菜,快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