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闻:……
看这水泄不通的架势,不到日暮西山,这巷子怕是不得同行。
莫闻眯眼观望。眼下已别无他法,他只能攀上屋顶,绕“近路”而行。
“来人呐——抓贼啦——”
他将将拐进偏巷,还没来得及跃上房顶,一道尖喝厉然划破长空。
他下意识抬起头,正见一道暗影越过巷口,朝东市方向飞掠而去。
莫闻心口一沉,若此时跃上屋顶,必会被人当作同党。且那声呼太过大声,现下半数百姓已仰头看向屋顶。
“潜鳞”之意在于隐形匿迹,若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与禁军又有何差别?
头顶烈日依旧刺眼,莫闻举目望向人头攒动处,眸光不自禁发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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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文殿,御书房。
“莫闻可回来了?”
时近晚膳,案头只剩下几本奏折尚未批复。丰庆搁下朱笔,掀起眼帘瞥看慈觉。
慈觉挥动拂尘,蓦然倾身朝向丰庆,低敛着眉目温声道:“陛下,今儿个日头甚好,许是街上人多,误了个把时辰也是有的。隐大人常说莫侍郎做事稳妥,隐大人相中之人,必不会错。”
丰庆帝眸光微顿,不置可否。
见他重又拿起一本奏折,慈觉眼帘微抬,却不动声色。
“陛下——”
不多时,守门的侍卫疾步至御前,忙不迭地倾身行礼。
“放肆!”慈觉厉声低喝,“不成体统,莽莽撞撞!”
丰庆帝最重规矩,除非有十万火急之事,批阅奏折时旁人不可随意叨扰。真有事也该先知会随侍在旁的慈觉,而非心急火燎直接开口。
丰庆帝剑眉微挑,却不出声。
慈觉在他跟前日久,性子素来绵软无峰,今日倒叫他看见了不同寻常的另一面。
再看那堂下侍卫,身形虽壮硕,被他一喝,竟似个鹌鹑似的畏畏缩缩。
丰庆帝轻放下奏折,微微抬眼睨向堂下。慈觉立时敛肃形容,彼时怒目横眉倒似他生出了错觉。
“无妨。”他一面捻动玉扳指,一面看向堂下,“何事?”
“回陛、陛下,”侍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贵、贵妃娘娘求见。”
“贵妃?”丰庆眉峰微凛,“不在宫里待着,跑来御书房作甚?”
慈觉敛眉躬身,轻眨一下眼。
“回陛下,”侍卫浑身发颤,哆哆嗦嗦道,“贵妃娘娘说,陛下连日辛劳,她亲自炖了参鸡汤,想给陛下送来。”
丰庆帝敛目扫过平展在案上的奏折,阴郁自眸底一闪即逝。
慈觉抬眸轻瞥,而后上前一步,朝那侍卫道:“你去收下那参鸡汤,转告贵妃娘娘,陛下与几位大臣有要事相商,不便请娘娘入内。”
丰庆帝抬眸扫过慈觉,以往太过倚仗隐卿,倒不曾注意这慈觉也是个有眼色的。
“是!”侍卫应声而去。
丰庆帝一本折子还没批完,那侍卫去而复返。
“又有何事?”丰庆沉下脸,面色极为不耐。
“陛、陛下,”侍卫不敢抬头,闷声道,“莫大人求见。”
“宣。”他将折本摔向书案,拧眉望向大门。
那折子恰巧落在慈觉眼前,“太子”、“三皇子”之类字眼接连往他眼里蹦,他似全然不觉,只低敛着眉目收起折子,又躬身退至一旁。
“臣莫闻参……”“平身。”
不等莫闻说完,丰庆已睨目扫向台下,不动声色道:“爱卿出宫了?”
莫闻稍稍抬头,躬着身道:“回陛下,臣去了玄青东市。”
丰庆剑眉轻挑:“现下才回?”
莫闻心口一颤,却不敢抬头,闷声道:“回陛下,今日日头甚好,玄青河畔摩肩接踵,行路很是不便,是以耽搁了些许功夫。”
丰庆帝轻扣住扳指,眸光忽闪。
莫闻的身手与隐知秋已不相上下,区区行人如何能困住他?
再看他眉心若蹙,眼睫扑闪,显然心有牵挂。
隐知秋或许细说过忠君之事,却不曾告知丰庆眼里之“忠”是何模样。
——自以为是的隐瞒等同于不忠。
摇扇的婢女已不堪重负,三脚金兽香炉里轻落下半截香灰。
丰庆帝沉吟良久,徐徐开口:“爱卿辛苦,可查到些什么?”
第五十九章
拂尘倏顿,线香卒落,御书房中杳然无声。
堂下人一无所觉。
“陛下,臣今日走访玄青东市古物铺子三十三间,并未发现魏大人口中宫中之物。”莫闻倾身拱手,沉声道,“许是那商户信口胡说,也未可知。”
丰庆帝眸光倏隐,玉扳指随同他叩击书案的动作发出锵锵声响,声声落在莫闻心上。
莫闻躬身而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照出他眸间惶惶。不多时,一滴细汗自额边坠落,眼前的方寸之地立时氤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