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了吗?不腻。
可累吗?累。
朔风扑面而来,夹着几分冬日的寒气,她昏沉的脑子略微清醒,话也被吹得断断续续,青音却听得格外清晰。
“是,但也不全对。”
“我出身百年世族,五岁启蒙,七岁读史,凡兄长所学,我皆有所涉猎,家族亦从不因我是女子而对我多加约束。我曾一度以为即使自己不能像男子一样征战沙场、沉浮宦海,却总是能替自己的一生做主的。”
她自嘲般摇头轻笑,眼睛酸涩。
“可今日我才知道,我与这世间女子并无两样,不过都是一群被别人捏在手心的可怜虫罢了。”
“命若浮萍无定根,哪堪雨打风吹去。”
“青音,你我不过都是这世间浮萍,风吹到哪,就得在哪落子生根。”
屋子里静极,只有烧得通红的炉火爆出的“噼啪”声,青音心底暗叹一声。
女子命若浮萍这道理,她自小便已切身体会,可西楚贵女鱼听雪,又哪里能懂得呢?
但是这日子总要过下去,这局面总要有人去扭转,不是吗?
青音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于窗前,冷眼瞧着上京的盛世之景。
“听雪,你知道吗?我母亲其实是漠北人。”
鱼听雪转头看她一眼,这倒是第一次听她提起自己的过往。
“我幼时随母亲生活在漠北,那里与中原的富庶不同,物资匮乏,基本靠抢,”她看着鱼听雪震惊的表情,轻笑了一声,“很不可思议吧。”
鱼听雪的唇微微抿了起来,中原之所以对漠北有偏见,就是因为那里崇尚武力,不再把礼仪规矩奉为圭臬。近些年虽然已经好很多,但漠北人骨子里的野蛮始终存在。
“中原士子不愿入漠北为官,可漠北的教化、治理却仍旧需要读书人。听雪,我讲这些并非劝你如何,而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愿意,漠北将是你一展才华的最佳战场。”
青音转身看着她,眼神诚挚,声音温和而有力:“而天下女子所面临的困境、不公,都需要一个上位者来自上而下地抗争。”
“而你鱼听雪,可以是这个人。”
鱼听雪有一瞬间的愣怔,似是第一次认识她,原来谦和解意的青音也能字字珠玑。
她轻“嗯”一声,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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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听雪走后,拓拔晗推门进来,可直到他坐下,青音都不知在沉思什么。
他敲了敲桌子,青音猛然回过神来。
“殿下。”青音站起身,转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纸,恭敬放到拓拔晗手中。
他展开一看,赫然正是西楚重臣的各种信息,他叠了起来放到胸口,随口赞道:“做的不错。”
“刚刚那是何人?”
“是……丞相之女鱼听雪。”青音思忖半晌,最终如是说道。
拓拔晗有片刻的惊讶,那姑娘看着是个乖巧规矩的,竟会放下身段来这种地方。
但随后他便不甚在意,点点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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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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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月白如雪,清寂冷辉洒满青石台阶。鱼听雪的房中却依旧灯火通明,尚能看到她抱膝而坐的身影。
青音的字字句句就像古寺洪钟,在自己脑海里一遍遍回响。
作为女子,她已比大多数人幸运,出身显赫,有机会读史明理,自该为她们走出一条路来。作为读书人,她亦有责任去教化百姓,为苍生谋一份安稳。
命若浮萍又如何?
今日落子生根,谁又能知晓来日是否可以开花结果呢?
她嘴角露出笑来,熄灭了烛灯。
翌日一早,她前去母亲院子,却被告知母亲一早便入了宫。她又套了车去宫门口等候,虽说母亲未曾留下片语,她却能猜到母亲是去求太后了。
只是这天家旨意,又怎么可能朝令夕改?母亲不是不懂,只是仍旧想用尽一切手段留住自己。
鱼听雪对这并无多少留恋,只是舍不得双亲。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可自己这何止远游,此一去恐怕今生都再无相见的可能。
临近晌午,未见母亲出来,反倒是皇帝身边的内侍走了出来,见鱼听雪等在一旁,立马堆起笑走了过去。
“奴才见过公主殿下。”说着便作势要跪下去。
鱼听雪忙伸手虚扶了一把,温言道:“公公不必多礼。”
“哎呦殿下,您在这就好了,奴才不用再去相府跑一趟了,”内侍满脸堆笑,老脸上布满了褶子,“您快随奴才进宫吧,陛下正等着您呢。”
“陛下因何事寻我?”鱼听雪说着摘下腕间镯子,塞到内侍手中,忧虑道,“我母亲一早就进宫了,莫非是母亲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