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头烂额的亦不忘去搀仪贞,看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而后径直捂着脸蹲了下去,慧慧拉也拉不住,旋即自己的指尖亦沾湿了,方知她已经泪流满面。
“娘娘…”慧慧赶来得晚,只知道皇帝咯了血,不清楚其中隐情,唯有劝说:“旁的都不论,圣躬安稳下来最要紧。咱们尽不上心,遵从旨意,要回猗兰殿等着,就等着吧。”
仪贞揾透了自己的帕子,又接过慧慧递来的一张,擦过了便攥在手里不撒,亦不愿抬头:“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我越不想气着他,他就越动气,我真的,想不明白…”
裙裾上的血迹已然干了,她不敢换,也不敢再看,蹲了一时,摇摇晃晃地又站起身,怕染了尘埃。
犹是迈不动步子,全靠慧慧张罗着人抬来辇轿,托着她坐好了,仪贞停了一停,说:“把燕妮一并带走。”
慧慧下意识地应下,脚却没动:“娘娘,今日是燕妮闯的祸么?”
仪贞摇摇头,不是否认,而是无力:“我保不了她,撵她出宫去吧。”又说:“你们私下交情好不好,我管不着。”
慧慧会意,叮咛抬轿众人仔细些,自己依言走了一趟,向晚时分方回猗兰殿,答复说:“恰巧遇上拱卫司刘大人,托了他打点,给燕妮带了些盘缠。甘棠那边没有捎来消息,那就是好消息了。”
仪贞知她是有意说得轻巧些,奈何听不进心里去:甘棠处事周到,为人则自有一套准则,自己纵然与她相处渐久,可依旧估不清她的事急从权,是以何为准。
全赖珊珊磨破嘴皮子劝着换了衣裳,那沾血的裙儿谁也不好处置,居然任由仪贞呆捧着不撂手。
珊珊与慧慧互换了个眼色,试探着提议:“不许咱们出去,可没不许请大夫来。高院使若如常来诊脉呢,说明一切无碍;若不来,再作打算也不晚。”
这里的“无碍”,既指皇帝的康健,亦关乎仪贞的处境。
“我这一步,可是彻头彻尾的昏招了?”仪贞总算从怔忡中抬起头来,看了看慧慧,再看向珊珊。
因为慧慧与孙锦舟的那一层关系,过往她有什么理不明的情思,常倾向于请教慧慧。而目下前路迷茫、无计可施的时刻,听听珊珊这个旁观者的意思,说不定能够另辟蹊径。
隐去燕妮儿主动请缨一节,且谈自己私心盘算:“当真选秀添一批妃嫔进宫,我又做不到真正毫无芥蒂,若是从咱们自己这里出去的人,毕竟好些…”
“唉哟我的好娘娘,”珊珊脱口而出,“这差事便是现放着甘棠不派,也别交给燕妮呀!”
她心直口快惯了,被慧慧暗中一瞥,才磕巴着将话往回圆:“倒不是说燕妮有多少奸心歹意,只不过她历来不大牢靠,毛毛躁躁的,偶尔连我都看不过眼。”
仪贞却从她这副反应中扑捉到一丝转机似的:“燕妮、燕妮确实不是上佳人选,那么另选一个使得吗?”
“这…”珊珊一时给问住了:“使得使不得,也不是我们说了算啊。”她真揣摩不来皇帝的喜好。
这话歪打正着,把仪贞那掩耳盗铃的妄想给戳破了,连慧慧都没能料到,一时有点不落忍——她的一颗心毕竟是向着仪贞的。
再看仪贞落寞地垂下眼,喃喃道:“我知道,是我太伤他的心了。可是我…我也实在无计可施。”
寻常人家没有后嗣,大不了是一氏一族的事儿;皇室没有继承者,却是与天下臣民都息息相关。
她仿佛有负众望,不得不拿出个像样的应对了。
若非皇帝这回咳了血,她甚至、甚至不会惩治燕妮儿的莽撞行事。
但那其实是不公平的。她料想着皇帝所遭遇的重重压力比她只多不少,所以姑且与其他人“试一试”,也没甚可指摘的。她不是不清楚皇帝的心性,可她觉得自己占着道义,有恃无恐。
该当皇帝缓过气后,连见也不肯见着她,赶她回来禁足。
如今迷而知返,也不知是否为时已晚。仪贞猛地觉得小腹一阵绞痛,疼得忍不住蜷缩起来,下巴颏抵在膝盖上,抬眼巴巴地望向立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伙伴。
慧慧与珊珊拿她没奈何,对视一眼,珊珊道:“慧慧如今不便,我去请太医吧!”
“唉…”仪贞期期艾艾的,片刻对着她的背影又添一句:“要是陛下那边还离不得人手,就别真往咱们这儿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