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了须弥座台,这才发觉那李栩竟没进殿内,就直挺挺跪在前廊处,就着面前一张小几案默写不辍。雨淋不到纸墨,却沿着房檐倾泻,将他的后背衣摆全打湿了。
跟着伺候他的人倒带有伞,只是这些小内侍连上须弥座台都不够格,唯有垂手候立在下头,一见仪贞,半点儿不磕巴地跪在了水洼里。
“你们也太老实了。”仪贞走到李栩身边,问:“写了多少了?”
李栩搁下笔,挪腾着腿转过身来,向她行礼,大概是腿跪麻了,身形稍稍晃悠了两下:“回娘娘,已经写完第七遍了。”
“这不是差不多了嘛。”仪贞点了点头,示意他快起来:“陛下也没说今日就要写完,何苦冒雨也要赶?”
不免替皇帝美言几句:“陛下这个人,最是外冷内热。听见说你落了水,心里不定怎么牵肠挂肚呢,偏生一张口,就只会叫你切记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你在这地方,我也是听他说的,后来天一阴,他怕淋着你,又抹不开面子,托我来接你啦!”
她一手举伞,一手牵着李栩往外走。半大孩子有点害羞,手指头微蜷着纹丝不敢动,红扑扑的脸儿仍强自仰起来:“陛下看重我、栽培我,这份恩典比生身父母还深重,我又不是不知事的小儿了,自然铭记在心,将来要报答一辈子呢。”
“哪里说得上报答不报答呢?”仪贞半玩笑道:“小孩子想太多、负担太重会长不高的。”
李栩“唔”了一声,沉默片刻,小声反问她:“那陛下是怎么长高的呢?”
“嘿!”仪贞停下来,敬佩有加地上下打量起他:“你真不怕我告状呀?”
李栩短暂地本性流露,不以为意地一笑:“娘娘,夜里我写完了就差人送过去,还请娘娘一定替我通融通融。”
“去吧去吧!”仪贞摆摆手,又叮嘱一句:“换过衣裳吃过饭再写,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苦功。”
李栩说知道了,再拜过,起初几步一瘸一拐的,随后恢复过来,体态端方地走出她的视线。夏天的雨来去匆匆,这会儿已渐渐放晴,洗尽诸尘。
仪贞收了伞,没再乘轿,迤迤然漫步而归,她知道皇帝正在拾翠馆里等候她,酒也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