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然,还有个燕十六可作监察御史呢。”
燕十六这日轮着休沐,洁净一新地走回自己屋前,灵机一动,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将房门略开了些,两脚一点地,轻轻松松腾空一翻,便倒挂在了门框上,晃晃悠悠地风干头发。
一支小曲儿没哼完,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没待燕十六看清来人是谁,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听使唤地调转回来,扎扎实实掷在地上。
这般手劲儿再无旁人,燕十六期期艾艾地叫了声“哥”,一面揉着被燕十二抓疼了的肩膀,一面问:“你怎么来了?”
这是还记着他前回说过的话呢。燕十二有点抹不开脸,据实以告的话又怕弟弟那份不该有的心思越发活络,索性反问一句:“我不来,如何看得见你艺高人胆大?”
燕十六兀自嘀咕了两句,也听不清说的什么,随即笑嘻嘻地一比手:“哥哥里面坐。”
燕十六如今当着个小小的监工,得以单独住一间屋子,陈设比以前在皮影班还精细些。燕十二坐在一只圈椅里,不由得感慨起来:“上次我说的固然是气话,不过,你独自在这边领了差,凡事是该自己多思量些,没有旁人多嘴,自己拿主张爽快归爽快,到底别忘了稳妥二字。正经立起来了,我只有替你高兴的。”
燕十六自入了织染局,余太监倒不曾为难他分毫,但毕竟多见了人情世故,心里更明白了不少,听他这么一番话,只连声应下,知道这是纯然为自己好的。
兄弟俩难得平心静气地畅谈了一回,燕十二口渴,不得不停下来,自己起身寻得茶具倒水喝,又叹:“才说你长进了,转头连茶也不倒一杯。”
燕十六道:“你又不是客,要什么自己拿就好了。”
燕十二无奈,凉茶下肚,正事也不得不提了:“皇后娘娘一时要见你…”
“你怎么不早说!”燕十六没等他说完,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又是抓梳子束头发、又是掸衣服穿鞋,一面催促着燕十二快些,一面敲隔壁房门借玻璃镜子。
“…你这副模样,在外面且收拾起来。”好一通风急火燎,两人走在猗兰殿的路上,燕十二不得不叮嘱他几句。
燕十六还在摸自己的发髻光整不光整,嘴里随口应着,其实哪里听得进去。燕十二明知如此,亦拿他没有别的办法了,生怕再适得其反一回。
等到了猗兰殿,仪贞见了他俩,先笑起来:“果然亲兄弟没有隔夜的仇,我原说叫了燕十六来,趁机让你们两个推心置腹地说说话,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燕十二听到这里,究竟有点不自在——他特意先与弟弟说开,而将仪贞传召的事压在后头,正是怕燕十六再记她一份情,往后更加解不开了。
如今仪贞无心一语,幸而燕十六并未听出什么端倪,咧嘴一笑:“托娘娘的福,我如今也算很懂得道理了,哪还能怨哥哥的不是呢。”
“唉呀,真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仪贞赞道:“你调去内局才一程子,简直像个大人啦!”
他本来就是大人么。燕十六知道这样一回嘴,最是幼稚,便不作反驳,仍旧端庄地呵一呵腰,道:“娘娘叫我来,不知有什么吩咐,尽管交给我,必然办得圆圆满满的。”
仪贞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随即只婉转问:“并没有什么吩咐。单是瞧瞧你在那边过得如何。”
“过得很好。”燕十六不假思索道:“同僚们都和气,匠役更是辛勤,就连余太监都时常照顾我呢,我知道,这是沾了娘娘的光。”
提起余太监,又想起一事来:“对了,近来缫丝妇女们每日能领一碗汤药喝,余太监说这是娘娘怜惜她们,服下可免于手脚僵硬。还鼓励其余工匠什么…'见贤思齐',往后他才好再向娘娘讨一份恩典。”
这个余太监。仪贞愈发觉得不叫燕十六掺和进去是对的,半大小子哪能跟那个老奸巨猾斗心眼子?
燕十六自个儿却心有所悟,请缨道:“娘娘既然问了,想必余太监那些行径还是太过火了,我回去便多多留心,一旦抓住罪证,立刻来知会娘娘。”
仪贞一听,急忙劝阻不迭:“你是到人家手底下当差去的,不是当细作去的,哪里来的这般奇思妙想?”生怕他上了心,一力充作玩笑,打着哈哈揭过去。
又闲问了几句饮食冷暖的话,便叫他们兄弟自行相聚去,不忘冲燕十二使个眼色——他毕竟老成些,知道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