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他听到钟鼎沉静地指出,其实从年轻到现在,他一直也最为看重的就是情字时。
钟洺简直有一种要大笑的冲动。
事实上他的确是笑了,笑得温和,笑得眼角有泪,他也终于平静地问出口:
“那当年对向槿叔呢?”
但他终究没能听到父亲的回答。
下一瞬,他看到系着沾有面粉的围裙、等在书房门口的向菀。
“陈阿姨让我来喊你和叔叔去吃饺子。”她笑一笑说。
直到那一刻,钟洺终于知道为何父亲要他推掉全部工作,一定要在冬至这天和他一起去赴什么饭局了。
下楼后,他看着同样套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的妈妈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地把饺子捞进盘子里,想起几天前晚餐的饭桌上,母亲开心地与父亲说,菀菀说她冬至有空的。
钟洺不知道他是怎么让自己把那一盘饺子平静吃下去的。
母亲让保姆在后面院子打理了菜园。饭后,向菀和他一起去摘树莓和小番茄。
向菀就在那个时候和他说:“你知道吗?我其实根本不喜欢跳舞。”
钟洺当然知道。他也知道,她后来却痴迷一样地投入。
“小的时候,我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爸爸总要逼我去学我根本就不喜欢的舞蹈,每次对着镜子被老师摆弄动作的时候,我都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就想赶紧长大。那个时候——”
向槿去世后,向菀从不曾提起过自己的父亲,钟洺也几乎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要和自己说这些。
钟洺开口打断她,“我爸让你来的吗?”
让你用你的伤疤来安慰我?这一句当时钟洺冲动之下也几乎想要问出口。
向菀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否认什么。
然后她侧过身,一边继续穿梭在藤架间摘着蔬果,一边继续用唠家常的稀松语气说:
“他不是一个满分的爸爸,可我也并非一个完美的女儿。
“他明明给了我很多的爱,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学会如何去爱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曾经觉得,如果可以交换,那我愿意一生无休无止地跳下去,去换一个再见他一面的机会。
“就像你给我讲过的穿上红舞鞋的那个女孩一样,啊...小的时候听你讲完那个故事,我就更讨厌跳舞了。”后半句,向菀语气轻快起来。
钟洺笑不出来,他弯了弯唇。
“然后见了面,一定要先和他讲一次我爱你。
“我甚至连一句我爱你都还没和他说过。好像小的时候一直都在抱怨,他听到的也一直都是‘爸爸真烦人啊。’之类的。
“可是事实是,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跳舞,爸爸也不会再回来。”
向菀摘满了一小盆的浆果,她晃了晃盆子,站起来时和钟洺笑一笑说道:
“所以啊,错误与遗憾是不一样的。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绝对的对对错错,就算真错了,也还是有很多改正的机会。所以错误其实没什么。谁又没有犯过错呢?
“我们,就都不要再去制造更多的遗憾了吧。”
......
十二月底的伶北市是非常冷的,钟洺站在路边,寒风几乎吹透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真的已经听过太多旁观之人的评判。
让他在这一刻忽然想起大学里的某节商务谈判课。
那节课,年近半百的老教授用光了全部时间举了一个又一个失败案例无非是要论证谈判时该报以何种心态——
没有非成交不可的谈判。
如果一定要求一个结果,那再多的谈判技巧也无非是在拖延时间,直到把底牌全部抛出,退无可退。
而他那门课的term essay的的确确是Distinction.
道理他根本早就知道。
“这一切,已经是遗憾了。”
第81章 神秘人
日子井然有序地过着。
年后回来, 之前一个合作过的客户给向菀打来电话,说他有个朋友想给自己的老师办个画展。
而那位老师就是华美最受学生爱戴的叶湛青叶教授。
向菀照例把大致要拍的内容在周一的会上和大家分享。
四喜是非常激动的,她中学时就听过叶教授的讲座,只是很遗憾她考入华美后, 才辗转得知叶教授已经去世了。
“叶湛青诞辰80周年展。”唐糖读着文件册上画展的主题名, “一般都是逝世多少年, 这个是纪念他生辰的诶。”
“人死了以后, 过得就都是忌日了, 慢慢地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他生日了。”四喜抱着她那个粉色的大肚保温杯趴在桌子上,有些触景生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