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马上就会听到珊灵义愤填膺的一句“谁敢说你笨!”
珊灵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可以偶尔地予以批评,但是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贬低向菀,包括向菀自己,都不可以。
在“严师”珊灵的带领下,向菀的舞技终于开始突飞猛进。
只是,那些从前不喜欢她的同学,也仍然还是不喜欢她。
但那时的向菀,已经无暇再顾及。
因为她发现父亲的状况已经变得越来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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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菀是在出事的几个月后,才知道了她放学没有等来爸爸的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父亲编排的舞剧出了演出事故,一个男孩在抓空中吊圈时意外脱手,摔了下来。
大人们不在的那些天,是在联系专家给他救治,但手术失败了。
他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爸爸妈妈卖了两套房子,又取了一些钱,补偿给那个男孩和他的家人。
可再多的事后抵偿,对当事人来说都已是再无法弥补的遗憾。
父亲陷入深深的愧疚与自责当中。
妈妈说,那个男孩在芭蕾上极有天赋,父亲对他,是寄予了厚望的。
钟伯伯是那一次演出的场地提供方,事后,他也给了男孩一笔赔偿金,然后打点了报社,将此事压了下来。
然而在事情发生的半年后,此事不知为何突然又被媒体爆出,范围传播得也很广。
大量的舆论攻击如潮水涌来,这一次,连钟伯伯都再无法。
父亲那时已不再进行任何的剧本创作,他常常把自己锁在书房,一个人坐在书案前,望着一摞又一摞的书籍影册、奖杯证书,长久长久地发呆。
那里再也不是他的理想国与伊甸园,那里是钉死他罪过的十字架,是囚禁他午夜梦回难以释怀的噩梦滥觞。
向菀被一种很深的无力感裹挟。
她知道爸爸病了,心理上的病,可她讲不出任何有用的安慰。面对舆论的指责,她也没办法为父亲争辩出一句解释的话。
因为那不是一次考试没有发挥好,回去努努力就能改正的事情,无论父亲再去做什么忏悔和弥补,伤害都已经发生了。
于是就像妈妈把希望寄托于能够早点治好那个男孩的腿,向菀也几乎把除了陪伴父亲以外的全部时间都倾注在了芭蕾的练习上。
在第四年的冬天,向菀报名参加了隔壁市里的一个少儿舞蹈比赛。
那不算一个规模多大的比赛,含金量也没有很高,但那天是父亲的生日。
向菀想给他一个惊喜。
在那之前,向菀也陆续参加了一些大小赛事,但尚未拿过冠军。
她的水平,离真正的卓越还有很远的距离。
但她真的太想要那个冠军了。
她只能更加卖力地练习,那套舞蹈动作,她重复了成千上万遍,就连夜里做梦,都是一遍遍循环播放的伴奏。
最终,她以仅高于第二名0.03分的分差,斩获了那个所谓的特金奖。
宣布完全部的比赛成绩,所有获奖选手上台合影。
每个小伙伴都开心地笑着,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奖杯,哭得泪流满面。
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她看到妈妈也哭了。
她飞快扑到妈妈的怀里,拉着她的手说,我们快回家把奖杯给爸爸,爸爸看到一定会很开心。
两个人匆匆上了返程的高铁。
向菀一路上都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奖杯,在脑海里一遍遍预想着父亲看到时的样子。
他一定会很骄傲。
说不定爸爸的病也会有好转了。
说不定...说不定...
她设想了很多很多美好的愿景。
回到家后,她连鞋子都没蹬掉就一边喊着爸爸的名字一边往书房跑,爸爸没有应她,也不在书房里。
向菀以为他不在家,正准备去和妈妈说时,她看到爸爸妈妈卧室的房门没有关,天色深了,她模糊看到父亲躺在床上的轮廓,他的右手紧紧抓着一条白色的裙子。
向菀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奖杯轻轻放在他肩侧的床榻上,调整奖杯角度时,她手背无意间擦过了爸爸的胳膊。
肌肤触到的冰凉温度犹如尖刺。
向菀蓦地抬起头,月色下,父亲的脸颊唇色苍白如纸,眉目却是很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安详。
向菀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本能地开始摇晃父亲的胳膊,喊他的名字,奖杯摔在了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妈妈闻声跑了过来,向菀没有哭,她只是怔愣着问妈妈:
“爸爸...他怎么是凉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