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一个瞬间非常地恨父亲。
她听到妈妈凄厉的恸哭声,妈妈晕倒了,救护车来了,一群穿白大褂的人把妈妈带走了,后来又来了一些人,把父亲也带走了。
她那个奖杯也早就被行色匆匆的人们踢到了不知哪个角落,一如她这些年来所有自欺欺人的努力。
在医院里,她去打水,回来时她站在病房外听到钟伯伯在和妈妈说,父亲对外的死因不能是吞服大量安眠药,口径最好是心脏病,他说了好多向菀根本没有听懂的理由,然后她听到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妈妈尖厉的嗓音,她让钟伯伯滚。
向菀推开门,把门口的碎瓷片捡起来,站起身时她跟钟伯伯说:“你走吧。”
妈妈只住了一天就出院了,她要给爸爸准备葬礼。
父亲死亡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他最后还是心脏病走的。
人们说天道轮回,他害人害己罪有应得,也有人说他这一死安逸顺遂一了百了,留一对孤儿寡母饱受折磨,他一向这样不负责任。
人死了会有灵魂吗?
活着被指责,死了也还是要被骂。他白死了。
所以人死最好不要有灵魂。
向菀没有参加爸爸的葬礼。
她重新回到了学校,然后照常地没日没夜地练习。
她开始痴迷比赛,无论大小赛事,只要有资格,她就去参加。
宗教仪式一般。
好像集齐了所有奖杯,就能面见神明,为父亲、为她自己讨要一张赎罪券。
周围人的看法与举动再不会让她风声鹤唳,她开始变得麻木。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她也终于开始毫无悬念地、稳定地收获冠军。
舞校里的那些女孩,好像也真的没怎么再找过她麻烦了。
她一度以为,这也算她冠军收益的一部分。
直到又过了很久她才明白,那其实是父亲的死带来的惠利。
当年老师给她安排C位,又给了她很多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区别对待,那是因为无论父亲是否臭名昭著人人喊打,他都是伶北市著名的舞台编剧,文联会的副主席,是各大高校争先邀约的客座教授,老师依然忌惮他,也依然希望能通过向菀给父亲留下一个好印象。
爸爸死了,什么主席也早就换人了,她也早就不再是老师关注的重点,同学们自然也无人再在意她了。
从始至终,所有的这一切都与她跳得好与不好,没有半点关系。
她还是那个自我感动的小丑。
向菀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累,在某个无人的午后,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同珊灵讲了。
那一次,珊灵亦沉默了很久,然后对她说:
“辰邶高中部在招艺术特长生,你换一个环境吧。”
第71章 解脱
傍晚的医院大厅, 空旷而寂凉。
这些年尘封着不愿被提及的往事就这样再次被掀开,鲜血淋漓。
因着丈夫的原因,钟母也在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向槿,他是一个寡言到近乎常常沉默的人, 工作上却有着超乎寻常艺术家的苛刻与精益求精。
也因此, 他主导的舞剧总是美轮美奂又不乏内核深刻, 叫座又叫好。
可以说没有向槿, 就没有当年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人钟鼎, 亦难有如今由商转政、身居高位的他。
可当年,事情被曝光,他就这么放任向槿成为众矢之的,后来又因为担心旧事重提、牵连剧院收益,他让刚刚痛失丈夫的于汐对外宣称向槿是死于突发性的心肌梗死。
钟母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面对她们母女。
那段时间从医院下班, 她总是要绕去她们家门口, 到了也不敢上前,在远处一圈圈地走。
直到有一回, 碰到了从舞校回来的向菀。
也许是看到了她徘徊的身影,向菀走上前时率先打了招呼。
她同向菀道歉,向菀却摇摇头对她恬静地笑, 宽慰她说:
“出了那样的事,是大家都不愿看到的结果,伯伯卷入其中, 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可是如果...”如果当初钟鼎能站出来,分担一部分舆论的攻击,或许你父亲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或许他就不会…
钟母千言万语难以开口,她听到向菀再次开口对她说:
“阿姨, 父亲已经离开了,无论我们做什么他都不会再回来了,但我觉得如果他在世的话,也一定不希望我们活着的人永远活在痛苦和自责当中。
“我妈妈一直都想让那个男孩能够重新站起来,这些年你联系各种医生帮过的忙,我一直都心怀感激,钟伯伯当年,也是有帮忙压过新闻的,我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