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柳女士被开发商说动,彻底将房子卖了出去,地契也到了开发商手中。
可是对孟佳期来说,被商业化掉的,不仅是房子,还有她的童年。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跟过来,向莫柳女士刨根问底,质问她“为什么。”
以莫柳女士的软弱性格,根本无法给她一个回答,莫柳女士也不会愿意面对懦弱的自己,不会反思所作所为。
也不会对深埋在地底的爸爸和爷爷说“对不起”。
有些欠着的,就只能永远欠着。
有些遗憾,就永远是遗憾。
母亲转身离开,孟佳期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
她可笑地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还存着那么一丝妄想,妄想着能从母亲身上得到一丝丝来自亲人的温情。
厅堂里,人群被遣散。
太阳西斜,细碎的光影照进偏厅,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无一丝温度。
良久,沈宗庭的脚步惊碎阳光,斜阳将他投下的身影拉得无限长。
男人的影子,一点点靠近她的,直到这影子两相交错,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的大掌,极其轻柔地揽过她。
孟佳期顺势靠在他肩头,眼里蓄满的泪意一触即发。
“期期乖。”男人哑声,手掌轻轻抚过她纤瘦的脊背,哄宝宝似的口吻。
“为什么哭了?我欺负回去,期期不哭。”
这次,孟佳期只是摇了摇头。
良久,才和他说明原因。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我想要妈妈的一个道歉。让她向爸爸、向爷爷道歉。又或许,我只是向让她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她舍得卖掉我们的小院子,明明院子里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沈宗庭静静听着,手轻轻抚过她脊背。
此刻,孟佳期需要的是被倾听。他愿意倾听她。
只要她说,他会一直听下去。
“沈宗庭,你还记得吗?你问过我,为什么喜欢住在胡同里...因为,我小时候住的房子,就是那样。垂花门进去,先到一个小天井,我住的北城院子里,没有一口井,但我小时候住的院子,有一口井,夏天的时候,爸爸会把井里吊的西瓜拿出来,破开成两半,挖最甜的瓜心给我。”
“...老房子的垂花门换了好多好多扇,每一扇我都要爸爸漆成红色。”
所以,她才会那么喜欢栾树胡同那间小院子,喜欢那扇小红门。
“现在房子没有了。好像,过去什么都没有了,也没有家了。”
站在26岁的人生路口回望,若说20岁之后的人生,因为有了沈宗庭,而有了半分光亮,那20岁之前的人生,就随着房子被卖掉,彻彻底底地不剩什么了。
她回来,也只能在镇上的快捷酒店落脚。
就像一句电影台词。“有一种鸟儿是没有脚的,它只可以一直飞,飞累了就在空中睡觉,直到死亡的时候,那是它第一次落地。”*
如今,她也成了这无脚的鸟儿了。
她眼睛酸痛得厉害,察觉到沈宗庭手背轻轻刮过她鼻头,像是在安慰一只哭花了的小猫。
“期期,只是房子而已。既然你妈妈能把它卖掉,我们也能把它买回来。”
“买回来?”她眨眨酸痛的眼睛,还没明白过来,便被沈宗庭拉过手掌。
一枚冰凉的金属物品,摊到她削薄白皙的掌中。
“原谅我,要过了这么久,我才知道你对‘家’的渴望。”
“期期,我会给你一个家。”
还好,“给她一个家”,这句承诺没有来得太迟。
他再也不要在她的生命里步步来迟了,再也不能让她心碎了。从此往后,她人生中的点点滴滴,他再也不要错过了。
若他们的爱情之中仍需有人飞蛾扑火不顾一切,那就让他成为那只飞蛾。
锡兵终于走进了舞蹈艺术家姑娘的皇宫殿堂。
摊在孟佳期掌心的,赫然是一枚钥匙,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
“你的家门钥匙。”
其实那天的孟佳期有点儿迷迷瞪瞪,钥匙塞到她掌心时,她以为这都是一个梦。直到沈宗庭拉着她,一直朝东边走,走到快出了郎镇的边缘,在青江旁找到她回忆里的房子——青瓦墙,小红门。
推门进去,有天井,天井左上的位置果真有一口小井。
院子里,似乎还盛着昨日的欢声笑语。一切都是熟悉的,青砖砌的墙,抹白的墙壁褪了色,微微发黄,上面还贴着她幼时用来学语的“abcd”字母表,胶带的印迹尚未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