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的一通操作,却让他们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事到如今,孟佳期也只能按捺下纷杂的心绪,按捺下她的难过、伤心、痛苦、失望和绝望,先去处理迫在眉睫的迁坟一事。
孟佳期去找了李二婶。
说起李二婶,她生养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重男轻女的观念极重,也是镇上最泼、最不好惹的那类人。
她还记得小时候,李婶家的后院养了不少鸡鸭,李婶每天都要一只只数过这些鸡鸭,一旦有哪只小鸡/小鸭回笼迟了,她能站在院门口骂骂咧咧半天,疑心是哪家的馋鬼,偷走了她的鸡鸭。
孟佳期推测,定然是李二婶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届时高铁线路会通过西山岭,为了多得拆迁款,就提前向莫柳女士购买了原属于孟家的土地。
乡镇居民在私底下交易土地一事,在郎镇并不罕见,其实这多多少少属于法律边缘,上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
孟佳期边往李婶的院子走,一边思虑应该如何开口。
要么,就向李婶证明,她和莫柳女士的交易是不成立的。
如果李婶不认,她也只能想办法再把地皮从李婶那儿买回来。
最糟糕的结果,是李婶根本就不搭理她,将她扫地出门,她就只能想办法,将爷爷和爸爸迁去公墓了。
没想到,现实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残酷。
李婶连大门都没让她进去,只问她,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回来了?管这档子事?轮得到她管吗?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在这当口回来,真晦气。”
“大年关的,你回来干嘛?这事儿你一个女孩子能管吗?你们孟家凡是有个男人,我都让你们上桌谈。”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再过几年也不姓孟了。”
“要怪就怪你们孟家活该断子绝孙,你爸爸死得早,你妈又改嫁,没有给你留个哥哥弟弟,等你爸转世投胎生个男孩,再来掰扯这土地三瓜两枣的事儿。”
“得了,别和我掰扯,要扯和你妈扯去,她早就一锤子卖给我了,现在你们又想来反悔,当我养这几个孩子是白养的?”
李婶的叫骂声如连珠炮,一阵阵向她输出。
孟佳期起先还很平静,后来听到那句“孟家没有男丁”“等你爸转世投胎生个男孩再来掰扯”,只能死死咬住颤抖的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生长于乡土的人,真的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利益而刀剑相向。
一点点利益,就足以让人撕破脸皮。
更何况,对面还抱着固守的观念,一句“你是女孩”,将她作为人的主体性和话事权全部抹杀?
明明,即将遭遇推土机开过坟墓的人,是她的父亲、她的爷爷啊。
她从来没有厌恶过自己作为女孩的身份,甚至,她因为她是一位优秀独立的女性而自豪。
但这一刻,也未免想到,如果她是个男人就好了。乡镇的意识形态之一,就是欺负没有男丁的家庭,恨不得对没有男性继承人的家庭“吃绝户”。
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办法?
因为莫柳女士的搅和,如今是她得求着别人。
不管她在服装设计这个舞台上有多大放异彩,一回到郎镇,她的社会身份,都只能是“家里没有男性继承人、即将外嫁的女子”。
既然李婶一家欺负她是个女子,没有话事权,她就只能通过更权威人物的介入,来达成和李婶对话、商议的可能。
再怎么说,她的父亲和爷爷,都是要长眠于郎镇的,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她至亲至爱的两个人既然躺在郎镇,她就得向这里的“地头蛇”低头,按照他们制定的准则行事。
她想到的第一个权威人士,是老李头。
老李头似是料定了她会去而复返,坐在竹椅上不紧不慢呷着她拿来的小酒,慢吞吞向她透露了个消息:李婶通过提前购买孟家的地,即将得到高铁的征地补偿:城里的两套商品房。
这两套房,她要拿来给两个儿子做婚房的,怎么可能松口?除非孟佳期能给出比两套房还要优渥的条件。
话里话外,老李头还透露出一个意思:请他当中间人,也得给他点好处费才行。
城里的两套房,如今以孟佳期的财力,她咬咬牙,其实也不是不能拿出来。只是,她实在委屈,难过得要命。
太讨厌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