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全世界都联合起来欺负她。
如果不是她妈妈草率行事,完全至她父亲、她爷爷于不顾,她又何至于此?
她请老李头给自己一晚的时间考虑。
走出老李头的家门,她沿着田间小路,往岭深处走去。
秋冬的田野,星空黯淡,树林的倒影黑黢黢,时不时有一只孤鸟飞过,凄切地叫一声。
不知不觉,竟然沿着田埂,来到了西山岭。其实在夜深人静的时刻,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还到了坟地里,其实该是害怕的。
许是因为即将架设高铁的缘故,沿路大大小小的坟迁得差不多了,只有孟家的两座坟,还格外显眼地矗立在野地里。
既然是父亲和爷爷长眠的地方,孟佳期又有何必要感到害怕呢?
想起十二岁那年,她从头上摘下戴孝的白布巾,把它夹在臂下走回去。明明不过12岁的年纪,人生路上行了不过小半,便再无来路,只余归途。
从那时起,她走了好长、好艰难的路,走得歪歪扭扭。
也是从那时起,每每到了夜晚,伫立在凉风中时,她才发现,夜晚亮起的万家灯火之中,再也不会有一盏为她而亮了。
她已经坚强得足够久了。她从15岁起,开始养活自己,发过传单,给人补过课,在清吧里调过酒,偷偷给人缝制过衣服,最艰难的时候,收集过宿舍里别人不要的纸箱...就这样东一麟西一爪地攒钱,这才磕磕绊绊地将自己养大了。
尚未成年时,她就已被迫当大人。
她已经当大人足够久,很想当小孩。
正是如此,她才万分想要一个“家”吧。
想到这里,忍了一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掉落。
星野之中,万物哀寂,好似天地都为她而恸哭。
打破这片哀寂的,是直升机螺旋桨的破风声,震耳欲聋。
第97章 厅堂
从高空望着, 冬日的郎镇,亚热带植被茂密,如巨大的黑影伏在地表。
在空旷的寂野中, 两座坟茔之间,女孩一抹纤白背影显得如此纤弱, 像黄土中一点雪, 薄得可怜, 让人害怕,这一点雪, 会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融化掉。
在她彻底地消融之前,沈宗庭要护住她。
孟佳期怔怔看着,似是不敢相信眼前一幕。黑色的直升飞机远处的平地间停下,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被一根绳牵引着,缓缓降落地面。
这道身影,完美的身材比例, 宽肩窄腰, 长腿,不是沈宗庭, 还能是谁?
但, 在这小小的郎镇,在这接近夜晚零点的时刻, 缘何他会出现在这里?明明时间和地点都不对,但他还是出现在这里, 像是千里迢迢, 要履行一句诺言。
后来真正和沈宗庭共度一生,在生命的尽头回望和他共度的岁月, 她发现,沈宗庭真用他这一生,践行了对她的每一个承诺。
他从不轻易给出承诺,但只要是已对她许下的诺,他就一定会做到,从不落空。
就如他说过,他不会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就是不会。
他的羽翼足够宽大,足够庇护她,谁都不能给她委屈。
那道黑色的身影,终于安全落到地面上,然后朝她行来,黑色的速干衣扬在身后,男人双眸猩红,薄唇微绷,周身透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不知为什么,看见他,喉间的哽咽竟然止不住。
她极力压着嗓子不给自己哭出来,却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犹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般,哭得不能自已。
大概,累极了的心也知道,无论如何,眼前这个男人都会给她一个庇护,为她解决问题,接住她的一切情绪。
崩溃的、难堪的、脆弱的、不论是怎样的她,他全都爱,也全都要。
沈宗庭给足了她底气。
她不会因为哭泣、不会因为脆弱,因为像个小孩就被抛弃。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他用力地摁进怀里,眼泪洇在他的风衣布料上。
她喉间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啊啊呜呜,好像要把这十几年的艰辛孤苦都哭出来。
沈宗庭眸中闪过一抹恸色,更紧地抱住她,双臂交叉环在她背后,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当中。
他的女孩啊,实在吃了太多的苦。
可就算吃了这么多苦,她也从不曾在他面前展现脆弱,揭开她关于原生家庭的伤疤。只是这一次,终于有了即将崭露的苗头。他愿意等,等到她愿意将关于她的一切和盘托出。
直升机的破空声渐渐地远去了。
天地重新归于寂静,只有女孩时不时的抽泣和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