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正时,云烧天边,让夕阳连庭院池水,似秋满院,家仆个个急着脸色,讨要月例,裴永钧窘迫爬上眉头。
给了一人,其余千人也要结,下等仆人最低二两,上等仆人最高十两,而裴府上下不过七百余家仆,这点钱居然也拿不出来。商时序高估了裴府的财力。
换句话说,她低估了大玄朝对武将的轻视。
那老皇帝不打贪官,还克扣军饷,对长胜将军都如此吝啬,怪不得近些年没有地利人和的将军出征,大玄对盛国老是兵败。
裴惊辞没像她梦中那样打胜仗,商时序忽觉是情理之中了。
裴永钧说要还几日,家仆不依,都闹了起来。
如同鸡犬受惊,吵嚷不已。
清脆的一声,茶杯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止住了闹剧。
众人看去,商时序淡道:“再闹,都拖下去割了舌头了丢乱坟岗。”
一瞬间,所有家仆鸦雀无声。
十几年在这过得舒服让他们差点忘了,他们有的卖身到裴家,已是裴家的狗,生死在主人手里,没有任何人权。
他们想离开裴府可以,但竖着还是横着离开,不是自个说了算。如今裴家虽财政渐下,可终究没土崩瓦解,他们依然是奴隶。
这笔月例可不给,但每户高门都这样成了传统,是彰显家门势力体现,不给反而失去颜面,是要落外人口舌的。
裴永钧看了商时序一眼,道:“这样吧,再过几日,一定能给大家都发上月例。”
裴永鹤沉默地点头。
姜婉玲笑道:“你们在裴家,有的干了几十年,十年八年的活了,裴家自然不会亏欠大家,扣了月例的。”
众仆虽不像适才那般跋扈,却怨怨道:“一日又一日,明日何其多。”“大老爷,二老爷,二夫人,少夫人,你们行行好,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吧,奴家里不止一口人,老人孩子等着奴拿钱回去养呢……”
“不然给我们卖身契,抵消月例吧。”
几百两银子才可赎身,他们打好了算盘。裴家兄弟面露难色,姜婉玲用手绢放在鼻前挡,主仆两方都不愿意各退一步利益。
商时序道:“你们谁想走的便走吧,留下的,跟我去账房领月例。”
大她的长辈都在,反而是少夫人做主,众仆犹豫,想裴府这时候莫非宅斗?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动身了,一个个低头恭顺地从假山小路走去账房等拿月例。
可裴永钧等人知道,既然商时序开了口,自然是她出钱补上家仆的月例钱,当长辈的一时百感交集。
裴永钧竟感激地看向她。
知府给她嫁妆不多,都知道她不会动这笔钱,动的是她经商赚来的钱。
曾经看不上的小钱,如今却解了裴府燃眉之急,裴永钧对这个儿媳心里生满惭愧。当初觉得她高嫁裴家,中秋赏月时一大家子还冷落过她,前年他们当长辈的还强势让她和裴惊辞和离呢。
裴永钧老脸一红,给商时序道了谢。
商时序没客气,坦然接了公爹的谢。
裴永钧直起身,重新正视商时序。
他后知后觉,这长儿媳待人接物,与人说话的口气,礼数周到却藏着傲气,不是唯我独尊,而简单是不该在任何人之下。
有体感,自家儿子娶到她,是三生有幸。
……
是夜,婢女提醒商时序该去裴惊辞的灵堂上香了。
清樱正服侍她解衣入寝,听见商时序道:“不去。”
新夫战死,不伤心也就算了,连一炷香都不给上?
守在门边的婢女没见过这种情况,不过没有多嘴,也没催,插手便退下了。
清樱:“……小姐,你为何不去啊?”
她一问,站在屋内的其他婢女好奇地竖起耳朵。
“他没死,需上什么香?”商时序坐到床边,将白皙的足放入热水木盆中。
清樱吓了一跳,这葬礼都举行过了,坟墓也立了,她家小姐怎么还说姑爷没死?
莫不是……哀极疯了?
清樱哭戚戚着脸,“小姐……你别吓清樱。”
商时序拍拍她的头,对她道:“待人都下去吧,我有歇息了。”
“是。”
清樱给她擦干脚上的水,合上幔帐,只留一烛便离开了房间。
商时序静躺于榻,忽闻细小声响,她往幔帐外一瞧,借微弱烛光,看见有一黑影朝她移近。
脚步声没有刻意隐匿,鞋底轻踏地板,清晰可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