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已经知道他倔嘴下的小心思了。
可他的打算,是历练后凯旋归来,起码拿了点战绩再道明。
告明心意,可是件大事。
不可马虎了事。
……
初入隆冬,满天飞鹅绒细雪,裴惊辞肩披黑绒鹤氅,被告知历练提前出发的传述。
他拉住传话的士兵,“确是秦臻将军没记错日子?不是过年后?”
士兵:“战事不随人意愿如期而至,边境敌方本就军事训练频繁,咱们过年,可人家不过年,趁着咱举国佳节,要攻破淄门关。”
裴惊辞放了士兵走,他来回踱步在院子里,脚底越走越僵,再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鼻息间呼吸化作冷雾气,在帽口间凝结成冰晶,快盖住了他的脸面,冻得实在。
清樱走过来,行礼,把手里的暖炉递给他,“姑爷,小姐喊你回去。”
他随之进屋,踏进门一刻热意扑面,暖流环绕于身侧。身后飘雪随风而入,偌大寝屋内百盏烛火闪烁欲灭,他赶紧回头去关。
透过百花木屏风的镂空,商时序螓首蛾眉,点朱似仙,照常孤坐在书案前,连身后的影子都绰约极了。
她写完一字,执笔点墨时抬眸,“叫你进来,是大年三十我需得与我爹娘过,我便不与你回裴府了。”
“哦、好。”
裴惊辞搬了椅子到她对面坐下,撑下巴,敛着眼,覆下长睫,朝她眉间渗朱的花瓣胎记看,似乎能存入眼底一样。
商时序在砚台压了几下墨,边写边道:“雪有何可玩的,你在外边待了那么久,堆了多大的雪人了?”
裴惊辞:“没堆,光踩雪了。”
商时序落下的笔尖微顿,慢道:“什么心事?”
裴惊辞轻轻吐字:“这几天不确定是哪日,随时随刻我便要出发了,你会来送我吗?”
“这么突然?不是年后?”商时序也不惊讶,“我名义上是你妻,自会去送你。”
裴惊辞:“看你想不想来嘛,你不想那天起早送我,我就偷偷出去呗。”
“去,我想去。”商时序说,“说得好可怜,满意了吧?”
裴惊辞:“你才可怜,我万一死在战场,你就是寡妇了,你得给我守三年寡。”
商时序:“无碍,不等守完寡,我再找他人。”
“商时序——”裴惊辞语气一急,话到嘴边却绕了个弯,“……你有这个自由,守寡浪费年华,但不是我说,任何叫你伺候他一家子的,叫他滚远点。”
商时序:“好,听你的。”
裴惊辞耷拉着头,转过身去背对她。
她瞧他斜影孤落,道:“我又不非得嫁人,话说长得像你三分之一的难找,我又未必看得上,不如你注意点刀剑,自己留命回来?即使缺胳膊少腿我也不嫌弃你,只要你能回来就行,这样,我也不用守寡了,说不定,我们应该都成为别人眼中此生不换的唯一了。”
眼看着他耳尖泛粉透红,商时序又道:“如果你死了那没办法,我只好找别的能干的犬,长长久久为我办事。”
裴惊辞:“你等着,让你看看我怎么一根头发都不少地回来。”
商时序:“你回头,对着我说。”
他没敢,他难以保证。
出征那日天气晴朗,无风无雪。
当袅袅娜娜的熟悉身影出现,裴惊辞从马背上极速地翻身下地,在一众人的目光中,他迎去的步伐匆促。
“老大,你别太急了,显得你很不值钱。”赵起提醒他一声,“你好歹也是个出征的男儿,怎么跟入洞房似的猴急,秦臻将军没来呢,时候早的是。”
不值钱便不值钱。
他不管,走得快点,还能和她多呆一会儿呢。
谁叫他就这点出息了。
不远处,商时序身上披着鹤氅,亭亭玉立地站着,宛若山茶般清冷。他心中想了很多临别前的话。
两人真正距离不过半步,他又无话可说了。
“你那晚的话算数吗?”裴惊辞低头对上她漂亮的眼眸,道:“……什么此生不换,什么唯一?”
商时序轻道:“那要你有没有命回来,你有命回来,让我娶你也行。”
“那我没命回来,我只有一个要求。”裴惊辞绷紧下颌,握紧手心又释开,“我们自认识起针锋相对、互怼,就没和平过……你以后死了埋我旁边,这样,大晚上我们无聊,可以出坟对骂解闷了。”
商时序:……
她解开身上的鹤氅,露出里面的红嫁衣,道:“裴惊辞,你要生着回来,我再嫁你一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