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妖物!毁我辛苦采得的药草!”
荆燕迫不得已放慢车速,她打开驾驶舱的小窗,朝那声音来源回了一句:“人命关天,实在对不住了——”
等等,药草!
她一个急刹,停下车来,只见夜幕下冲出一个气喘吁吁的长须老翁,倒是精神矍铄,还能一路紧赶慢赶追上了她的车。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开口问道:“既说药草,你可是郎中?是金县的那位卜大夫吗?”
“是又如何,”老者尚在喘气,脾气倒是不小,“我这里不给妖物寻医问药!”
“大夫,不是妖不是妖,”荆燕急得口不择言,“您看看,是我弟弟,我弟弟脑后受了重伤,急需救治,久了淤血郁结在头中,只怕要耽搁他一辈子的!”
老郎中抬眼,瞥了趴在她身上的阿宝一眼,确认她所言属实,但眉头紧锁,依然极不乐意,“我上山好容易挖来的药草都被你那东西碾碎了,你不赔我,还想先让我给你看病?”
“卜大夫,我赔!我日日替您上山挖都成,只求您救救我弟弟!”荆燕死死拉住他,声泪俱下哀求道。
老郎中见她急迫,医者仁心,不再多言,待她将弟弟背下来就开始探查伤势。
“嗯,倒也算懂些医理,”老人摸了脉,赞同道,“这孩子是被人从后背打的,好在下手并未用足十分力气,再加你这湿帕敷得及时,淤血还未完全成型。”
他捡起方才放在地上,还被车顶去一旁的背篓,“这孩子交给我,跟我去山上吧。”
荆燕终于从茫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长喘了一口气,连声道谢。
从前,小妹年纪尚小时体质不好,常常半夜感冒发起高烧,她也是这样背着她赶往医院急诊的。
现在,陪着阿宝四处寻医,倒是真像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了。
“不过大夫,”她跟在卜大夫后面,指着在古人面前形如庞然大物的拖拉机,“您是我见过第一个不怕它的人。”
准确来说,是第一个没有表露丝毫惧怕,还能视如常物的古代人,出乎了她的意料。
“怕?”老郎中捋了把胡须,攀着陡峭山路还能不缓劲,与她言谈如常,“你若见蛇蝎,怕吗?”
自然是怕的,即便在医术发达的现代,人对能威胁自己性命的未知之物,心底里依然存在最原始的恐惧,小到有毒的蛇蝎,大到巨型机械,因为超出自己的认知掌控,才会犹然生惧。
还未等荆燕回答,卜大夫又继续说道,“蛇蝎之毒,可取人性命,然为医者所用,就不足为惧。”
换而言之,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再可怕的东西,若在能用会用之人的手中,便会另有一番奇效。
她从来到这里后,便想着指不定这里的人没法接受,或是排斥这种来自现代的新鲜事物,所以一昧对外都是遮掩过去,不与他们说明。
但或许,只要向这个年代的人们展示机械的强大功能,展示它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巨大的便利,或许,他们也能真心接受她的外来之物,甚至也能像她一样成为驾驭者?
这不就是她穿越前的本职工作嘛。
荆燕又在心里咀嚼了一遍卜大夫的话,不知不觉爬到了半山腰,卜大夫在山上采药常住的草屋映入眼帘,虽是简陋了些,到底还是个足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荆燕将背上睡意已浓的阿宝轻轻放在草屋的小榻上,放轻了脚步掩上门,跟着卜大夫走到屋外的晒场上。
“你且与你弟弟安置在此,我留一副药方,你按我吩咐煎好与他服下,今夜就无甚大碍,我明日还要下山坐堂给人看诊,你先照顾着他。”
“多谢大夫。”
荆燕朝他道谢过,便专心看顾着受伤的阿宝,是夜再无话。
虽说卜大夫说明了病情不重,但心中有隐忧,她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天蒙蒙亮,她便从混混沌沌的浅睡中醒来,头还有些重。
见阿宝鼻息已稳,也不再喊疼,睡的香甜,她便趁着清早天朗气清,出门在山间走走。
如今她与弟弟,几乎是净身从家中出走,许多农具家什也在昨日叔父的盛怒之下被毁了,再说家中分得的田本就瘦薄,她继续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于生计也没什么用,反倒不如像黄总旗家一样,出门垦荒去。
本朝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凡屯军自垦荒地,所得子粒概不上缴,开得的田地还归己所有,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自留田。正是靠着这一良策,建国之初,百废待兴时,高祖凭屯田,养兵百万而不费民间一粒米【1】。
然而执行久了,肥田越来越少,许多底层武将借着权势,占地侵田,再加上屯兵之地多是边疆荒原,再努力开垦也难蓄起大量的粮食为军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