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江对岸随风传来一阵箫声。这箫声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紧紧抓住了我的心。时而舒缓,像这清江水一样慢慢流动;时而哀伤,似杜鹃啼春般引人遐想;时而喜悦,如春雨润湿万物般充满生气。我忍不住朝对岸江边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只随波沉浮的小舟里,躺着一位年轻的打渔郎。当我看见他手上的箫笛时,我确信刚才的曲子是他吹的。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头上戴着一顶灰旧的帽子。他的脸很小,笑容像极了一朵朵小浪花,瘦弱的手臂被太阳晒得发黑,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冲着他喊。
“主子,我叫冯枫,箫声惊吓了主子,请原谅。”他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是如此单纯,以至于不知所措。
“我叫李司遥,是土司王李盖武之女。”我突然一本正经起来,一改平常招摇的性格。
“哦,对了,你经常来江边吹箫打渔吗?嗯……我的意思是,你的箫吹得很好……诶,要不有机会来山寨教教我吹箫?”我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像是见了故人一样,熟悉又陌生,分明是他紧张了,可为什么我却比他还紧张。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丫鬟和卫士们就三言两语催促冯枫走了。我有些生气,责备起他们来,卫士们任凭我抱怨,只告诉我这是我父亲吩咐的,不准我与寨外陌生的男子有交际。
回到家,我向着父亲分享着今天的所见所闻。我问他为什么百姓见了我变得毕恭毕敬,父亲只是笑笑,默不作声。
“父亲,清江河畔还有一位吹箫很好听的男子,他叫冯枫,您把他叫来教我吹箫吧。”我以为父亲会豪爽地答应我。没想到父亲脸色一沉,生气地说:“下次再也不能与陌生的男子有任何交往了!山寨里什么都有,教书先生都只服务于你一个人,学箫就找先生学岂不更好!”
见父亲脸色难看,我只能默默回到闺房去了。夏竹悄悄告诉我:“小姐,男女授受不亲,岂敢向老爷提起别的男子,您可是穆勒土司未来的夫人,谁敢接近小姐,都吃不了兜着走啊!”秋菊也跟着附和着,劝我注意影响。
“小姐莫是喜欢上了那风度翩翩的打渔郎,嘻嘻!”春兰调皮地对我说。
“闭嘴,你个丫头,我只是觉得他吹箫很好听罢了,仅此而已!”我揪揪春兰的脸蛋,脸上只发烫。
“跟随小姐十年了,一起长大的我,可是小姐心里的蛔虫!”冬梅故意帮着春兰说话:“呦,快看,小姐的脸都红了,真是大美人一个!”
一时间,闺房里填满了欢声笑语。
这一晚,外面下着小雨,缠缠绵绵。我,已经彻底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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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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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行成人礼,可我对于学习的追求热情依然不减。我的私塾老师牟先生,也一如既往地辅导着我。父亲对我追求学识的态度也是支持的,这一点让我十分欣慰。相比于普通人家的女孩,我是幸运的。也不知道古人为什么倡导“女子无才才是德”,多么荒谬。
清明节过后,春天的色彩愈发浓烈,仿佛已经能够闻到夏天的味道。牟先生带着我游览寨后的牡丹园,并教我一些关于牡丹花的诗词。先生张口就能吟诵很多诗词句,什么“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呀,还是“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每一句似乎都在夸赞牡丹的美。先生摇头晃脑地吟诵,简直是滔滔不绝,听得我耳朵都起了茧。
“那么,小姐的美,岂能是这些诗句里的牡丹能比的?”先生拿我取笑,无非是想激起我学诗的兴趣罢了。
可纵使诗词写的很美,我却无心学诗。想起那天的清江河之行,这眼前的牡丹花似乎和周围的花草树木没有什么两样。
“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我故意把这句诗念给先生听。先生顿了一下,他捋捋胡子,沉默了许久。
“看来司遥长大了,赏花赏的不再是花本身了!”先生像是明白了什么,点到为止,却不说破。
赏完花,我与先生道别后,一个人走出山寨,径直向山下走去。以往出山寨我都会带上伺从和卫士,因为军阀混战,西南地区乱得很。可是一个人散步比较自由,更何况我想去的是清江河畔,想再听一听冯枫的箫声。
清江的风是甜的,温暖且轻柔。来到上次相见的地方,朝河上望去,众多渔夫之间,却寻不着冯枫的影子。我失望极了,垂头丧气。沿着河畔走,芦苇长出的新绿一片,装点着这片河域,河中间还有戏水的野鸭子扑通着翅膀。听长辈说,野鸭子近似鸳鸯,看见它们的人会收获好运。只可惜,没有听见他的箫声,实在是不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