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边久了,闻到这个味道总是莫名心安。
“殿下,早些就寝吧。”
他睁开眼睛,桌角的火苗跳动着。
感受到他的情绪,向境抬眸又垂下:“殿下有心事?”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叹息。
“是为着明日赴约的事?”
段回峰烦躁道:“知道你还问什么。”
后半日里,封翼使人送了口信,约他明日晚间玩乐。其实还是拿他取乐,让他陪玩,段回峰惹不起,时常躲着他,结果他竟找到质馆来。尤其这一年,羲国内乱,约他的次数愈发频繁,前几日还能推向垣出去,躲上一躲,现在又被盯上。
“殿下,您看,这株竹子又发了两枝芽,想来这两日会有好事呢。”
他捧过桌上盆栽,半跪在段回峰身前,几株紫竹长势正旺,侧节伸出一两枝翠绿的新芽,紫色竹竿隐在绿叶之中,叶子上下浮动,烛光映照下变了颜色,落在墙上如隔雾看画,有水流动,更是别有意境。
指腹带着薄茧,捻过一片修长竹叶。
“买它做什么,后院又不是没有。在这里,月例微薄,你也该多想想自己。”
虽不是紫竹,所幸他也不奢求太多。
那天他正为羲国内乱愁眉不展,忧心难安,在后院闷坐许久,一回来就见书房案上摆了这盆紫竹,像是初来乍到不适应,颤颤巍巍摇着枝叶,细长的竹叶遮着紫色竹竿,时隐时现。
问过才知,是向境托沈轩泽的商队捎回来的,想添些生气颜色,闲情雅趣,换换注意力。
既然有心,他也不愿辜负,吩咐放在寝室,好时时见着,免得心情郁结。只是现在他实在没有心情,不想去应付封翼。
向境歪头笑着:“这哪里一样?买它来,哄殿下开心的。属下还盼着它能保殿下紫气东来,福运连连呢。”
其实向境并不精通这些,他的生活离这些东西很远,大多都是从前看向垣素日行径看来的,什么凭栏赏雨,游园品茗,烹雪敲竹,尽是闲雅之趣。他想,兴许段回峰也会喜欢的。
实在难以想象这样奉承讨巧的话是从向境嘴里说出来的。
他说的每句话都不像骗人。
段回峰开始觉得紫竹发芽确是好意头,脸上有了些笑:“若能保福运连连,也不用你在这里,好生养着它就是了。”
“倒是属下自作自受了,殿下舍不得也不成,明日我就砸了它,道是……碎碎平安,也是同样的好意头。”
好容易哄得段回峰笑了,向境才说到正事:“荣安偶尔还咳嗽,明日,我陪殿下去罢。”
上次被封翼叫出去,荣安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被封翼当场责罚,打得两天没下床。向境怕封翼记仇,又怕他觉得荣安打不死,好欺压,不肯再让他去,没病也要编两句。
段回峰沉默片刻:“……好。”
总归是受他牵连,以为向境怕他担心,故意往轻了说。他不愿荣安被反复折腾,就只能让向境跟着,希望明日能安生些,早早熬过去。
看他情绪又低落了,向境也不好再说什么,劝道:“殿下,时候不早了。”
室内暗下来,只有帘帐外燃着两支蜡烛,忽明忽暗。
段回峰就寝时,不喜太亮,是以向境熄了内室烛火,他靠在一侧,拢着棉被,在微弱的光亮中发呆。
他已经很久没有发呆了。
自从常安离开,他整日里盘算质馆大大小小的事,想着段回峰,没有时间发呆。只是现在,他睡不着,就听着段回峰浅浅的呼吸发呆——也许是累了,他入睡的极快,手腕露出帷帐也没感觉。
向境没敢动他,只用帷帐遮了遮。
羲国乱了又平,向垣来了又去,段回峰心事愈发重了,封翼找事越来越频繁,而他什么都不能做。
还有多久?
这样的日子,究竟还有多久?
第19章 小峰峦云树,晦明更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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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阁温香软玉,丝竹红帐,言语、唱曲之声难辨,都轻易教人酥了骨头。
段回峰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他也未曾想到封翼会带他来这里,面上遮不住的难看,身边女子越软,他就越僵硬,被封翼取笑也顾不上,一口酒分三口喝。不去搭理她们,偏她们像得了什么指示,一个劲儿地给他喂酒,躲了许久,也还是喝了不少进肚,烧得面上潮红,头疼欲裂。
封翼揽着一女子,一面调戏玩笑,一面看段回峰笑话。
他早已成亲,对这些事轻车熟路,最不喜段回峰故作清高的假正经,最喜折磨这种不染尘埃的自持人物,将他们踩进泥里,清醒着沉沦,日渐堕落,任其在泥沼中挣扎。
忽然,他看见段回峰身后满脸担忧的向境,酒精熏染下,那张脸也可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