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向垣讶然,眉头一皱,折扇重重一敲,显出几分不耐来,“沈轩泽把你送来,你还不明白?莫非你能弹得比天香阁的头牌还好?”
沈合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拨弄琴弦的手尴尬停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她一个侯府小姐,弹好弹坏都只是打发时间的闲趣,怎能与那借琵琶傍身立命的妓子相较?何况来时,沈轩泽只说要哄得他高兴,弹一曲琵琶即可,岂知向垣并不好糊弄。
若要听琵琶,请谁不好,还需送自己妹妹过来?向垣不动声色打量沈合欢的反应,想是琵琶里另有玄机。
“沈姑娘身在侯府,已是他人难以奢望的了,更高的枝,反而更险。”
沈合欢道:“民女不愿作流水。”
搏一搏,兴许就能打破眼前的天地。
外面说书的先生正说到精彩处,一声叫好,掌声雷动,纵有窗子隔着,也听得真切。
“这不是真话。”
他忆起方才沈轩泽的神情,装出来的恐惧,还有一丝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他手里捏着什么把柄,让你不得不赌一把?我想想……比如,你不是沈合欢。”
直到这时,沈合欢才真的慌了神,眼神躲闪,脸色彻底白了。
“沈姑娘,向家与侯府都不如你想的那般好,既当其位,必承其重。纵有泼天富贵,底下暗流涌动,一个不小心便丢了性命。沈轩泽选了你,自有你的过人之处,值得一赌。可他有没有说过,就算我强要了你,在这里就地正法,露水情缘,他也不敢说我半个字?”
向垣缓缓吐出一口气,慵懒撩开眼帘,目光幽深:“你对向家,向家的权势,一无所知。”
她忽然明白了。
沈轩泽将她丢进他都摸不清的深潭,用她来测潭水究竟多深多险。他就是送她来赴死的,若能得到些什么自然是好,得不到,就舍弃她。她若想活下去,只能求向垣。
她的确也还不想死。
“求公子庇护,我愿当牛做马,报公子恩情。”
他摇摇头,说道:“说了半天闲话,茶都凉了。”
沈合欢立刻起身,将剩余的茶倒进香炉,重新斟了一盏,双手奉上。
闭目养神的公子没有立刻去取,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沈合欢还端着。
向垣不急不慢抿一口茶,看她半晌,忽而笑了,朝她伸出手。
向垣的手生得好看,白净修长,甚是养眼。然她亦清楚,愈美的事物愈危险,这副皮囊下,是沈轩泽比不了的百转心肠。
沈合欢迟疑着搭上,被他一把拉至身前,倾身耳语,对上沈合欢慌乱的眼睛,如惑人鬼魅,教人心甘情愿献出心去:“那么,你的命从此便是我的了。你乖乖听话,我保你一世荣华,你若敢生二心,自有人教你付出代价。”
沈合欢略一定神。
她现在已是无路可退,沈轩泽不仁,由不得她再讲义气。
“公子猜的不错。我本名云岚,沈合欢不到周岁便夭折,我与她年岁相仿,沈侯来寻人,便顶替了她。琵琶技艺是一位师父传授的,师姐又授以制香。二者相辅,可乱人心神,问出许多真话。”
“他让你来问什么?”
“向家的目的,救人还是复国。”
面上浮现怒气,吐息也变得沉重:“他果然还和封越有联系。”
向垣缓了片刻,不紧不慢道:“我喜欢有野心的人,然他野心太大了,既攀着向家的权势,又想要天家的富贵。姑娘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沈合欢只是听着,没有应答,向垣也不在乎她心里怎么想,直接抛出诱惑。
“我不喜欢世族宅斗,不过我可以帮你。”
帮她?沈合欢仰起头,怯懦的目光下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会再来旸国,你最好拿出点成绩来。若本公子满意,可以让你成为真正的侯府千金。”
折扇倒转,扇柄抵在窗棂,敲了三声,门外一人应声进来。
他随意道:“云景,今日起我将你指派给沈姑娘,日后奉她为主,不可违抗。”
向垣轻描淡写地嘱咐,仿佛他只是,也确实是在送出一件好用的工具。
“有事让他去办,他若丢了性命,是他自己无能,你只需修书一封送到平城方临书院,我自会另派一人过来。”
“云景……”
听她低声念着名字,忽然想起她刚刚说自己原来唤作云岚,提点道:“暗卫的名字不过是代号,你不喜欢,换一个就是。”
睡前,段回峰坐在桌前,任向境除下发冠,将束了一天的发丝散开,长发如墨披在背上,厚实的木梳自上而下,发丝都染上沉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