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受到的教育和对二人的感情很快就将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难过遮了过去:是他活该,是他骗了段回峰,也是他抢去向垣的东西,若非他那时的决定,依着向垣的聪慧,如今功成名就的二公子该是向垣才对。
段回峰爱着他,他知道,向垣也知道,那许多幅画像都知道。
他们和好了,向境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
向城不再反对,向垣不会再生病受伤,段回峰在他身边,向境仿若置身梦境:原来他还能这么幸福。
又一日,他与向垣一同去太子府,他特意去给段回峰准备糕点。
向境满心欢喜:段回峰不似向垣那般嘴刁,却极偏爱出自他手的膳食糕点,能在这些细微处占有他,向境欢喜已极。
长廊里,透过窗棂,段回峰与向垣琴箫合奏,行云流水,甚是相宜。向垣调皮,故意转音变调,段回峰对此不过无奈一笑,抬眸瞪他一眼,手上变换,琴声相随。
一闹一纵,合奏不止,像出自同一人之手,默契教人艳羡。
向境端着糕点,隔着窗棂,乐声越美妙,越显得他可笑,不自量力。
向境听不懂,但他不傻,听得出其中的默契,那份命运如何纠缠弄人都斩不断的默契。
“……其实我没忘。”
空有满腔爱意,真的能弥补一切吗?
向城说得对,他们之间隔着高山深涧,他过不去,段回峰不会过来。
“二公子,您怎么回来了?”
“啊,茶点不合垣儿口味,给他换盏普洱茶吧。”
皎皎放松下来,颇为羡慕地笑道:“二公子待向三公子真好。”
“当然,他是我弟弟。”
殿下总说喜欢他闹,怎么闹?
像向垣一样哭?像跟封越那样撒娇?还是不管不顾一味要求?
向境不敢。
在他的记忆里,在他仅有的与人相处的认知里,这是错误的行为,要受罚,要挨打,段回峰喜欢,因为他是主子,可自己不行。
他喜欢上殿下,大概是错的。
向境捏着药包:若他死了,是不是段业会可怜他,让他去太子府,离殿下近些?若他死了,是不是向家就还保得住?若他死了,若只有他一人死了……
段业是君,是主人,段业要他死,他应该去死。哪怕只因为段业是君。
他答应过会长命百岁地守着段回峰,也说过会永远陪着他,眼下,他是一个也做不到了。
但是如果段回峰不知道他死了,他还能假装长命百岁地守着他。
于是他拼命想,拼命写,像祐朝昭襄帝给齐寒昇留下治国策论那样,想到了将来羲国的所有可能,希望某一日向垣能将解决方法带去给段回峰,骗他自己还活着。
虽然他没有了段回峰,可他有宜然,就算将来有一日宜然要离开,有这几年父女时光,他也知足了。
宜然出事了。
向长义出事了。
林可仪指责他,他能理解,若是宜然出事,他会比林可仪更疯。向城疑他,没关系,他本身就是一个谎,他也……可以不在乎,他可以不在乎。
但他不可能不在乎宜然。
但,宜然怕他,讨厌他。
向境睁开眼睛,看着遥不可及的天空:他确实造了太多孽,所以他不得善终,不配幸福,甚至他根本无法偿还那些孽,所以宜然受他连累。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到殿下眼中的悲痛,自责与愧疚瞬间将他淹没:殿下,下辈子,下辈子,境儿不做二公子,只守殿下一个人。
殿下成亲了。
真好看,他的殿下,穿着喜服的模样,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真好看。即便不是为了他,也好看。
躺在小舟上,向境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遥不可及的天空。他也想看看,看看向垣平时看过的,看看他本来应该看看的。
若非他要死了,他不会想起那些往事。
原来这么多年,向垣眼里是这样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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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乱,以后应该会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