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有些腹痛,乐君在后厨遇见我,看出来了,关切两句,随后又亲自熬了送到属下房间。那日,属下见乐君对公子一片诚心……是属下疏忽了。”
因为向境看重乐君,所以她自然而然不会防备。
跟着向垣看似没有出路,可胜在轻松自在,是最好的去处,向境敢把乐君放在向垣身边,她又怎么会疑乐君心思不正?
其实就算没有这层,她身为向境的近侍,动她如动向境,轻易不会有人胆子大到打她的主意。
看珏月要起身,向境吩咐道:“罢了,你在此歇息,不准挪动,我去偏殿就是。”随后又补了一句,“以后来癸水时不必随侍。”
她急急出声:“公子,属下无碍,属下可以的。”
“可以什么?难道次次都要本公子来照顾你吗?”
“这只是意外,以后不会了。”
“一次意外,我已是法外开恩。”
望着齐泉述岳跟着向境离开的背影,珏月默默低下头。
她若是男子,就好了。
乐君坐在软榻上,晃着腿,见他来才笑一笑,是向境熟悉的那种,让人一见心生欢喜的笑:“二公子,十五岁的向境,已经死了,是不是?”
他头一次这样规规矩矩称他“二公子”,大概也是已经知晓他的来意。
“是。”
“二公子再赏我一顿饭,放我去找他罢。”
他轻声解释,乖巧又易碎,像极了十五岁的向境:“乐君不想做饿死鬼。”
最初,他也只是不想饿死。
向境沉默着看他用膳,在一旁无声陪他。
其实他原本不待见乐君的,那代表了他在旸国皇宫里遭受的种种屈辱,他虽不在意,却也不想提。
可许是为他那句“十五岁的向境”,向境还是留下了。
十五岁的向境什么样子?
冷漠,狠毒,无情,冷戾。
十五岁的向境什么样子?
柔软,易碎,善良,温柔。
乐君知道他在看,却没敢和他对视。
他怕自己会舍不得死了。
气氛过于沉闷,乐君吃着吃着,忽然开口:“听宫里……听行宫里的老人说,人的一言一行都在细节里,看主子喜欢的菜式能看出这个人的性格喜好。二公子,你喜欢吃辣吗?”
向境瞥了一眼颜色极烈的菜式,辛辣的气味略有些呛人,下意识摇头:“不喜欢。”
“哦。”
他不说话了,安安静静。
眼泪落下来,乐君到底没忍住。
向境眉心微蹙:“你……”
不就是说不喜欢?干什么这么大反应?
他一面哭一面笑,一面给自己解释:“二公子,太辣啦。”
向境还记得他喜欢吃辣。
那时向境正得宠,要什么有什么,两人关系也不错,他便央他悄悄做些辣菜来。
“喜欢就同御膳房说,怎得还要偷吃?”
“以为谁都同你一样吗,要什么有什么?再说,吃多了辣的坏嗓子,怕声音会不好听呢。”
“现在就不怕了吗?”
“不怕了呀,反正皇上只找你,我的声音是否好听也没人在乎。”
其实他那时就该觉出不对了。
一个卑微的庶子,一个质子的侍从,怎么对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适应得这么快?
匕首末端系着丝线,一钩一放,乐君带着释然的笑意倒在向境面前,漂亮的眼睛就此合上,温热的血液在他手上流淌,滚烫的泪迹早已冰冷干涸。
这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不是第一个与他亲近的人,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冷静漠然,十五岁的向境握着匕首,转身回望,冷厉的目光穿过岁月,让十八岁的向境为之颤动。
他好像得到了什么。
因为这些得到,反而失去更多。
向垣在外面站了很久,从霞光满天到月上梢头,向境都没出来。
眼睫微颤,凝出一滴泪。
“闻生,我是不是做错了?”
若他当时没有出面把乐君带回来,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的结果?向境也就不会太过伤心。
第79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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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君的死并没有掀起多么大的风浪,这种事向家处理了不知多少,轻轻巧巧就遮了过去。除去秋狝时候向境有意藏拙,倒也相安无事。
回了羲国,段业于皇宫设宴,接风洗尘,与几人坐在御花园闲聊,中心自然是回国的段回峰与向境,不少世家亲贵怀着同样的心思,想着给自家博个恩典,能出个太子妃或二夫人。
向垣凑过去和段回峰咬耳朵,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在场之人听见:“表哥你看,都是冲着你来的,你这一走三年,许多小姐姑娘都及笄了呢。颜家景舟哥哥年前就定下了,是卢御史家的小小姐,你听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