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两步,回头发现向境并没有跟上来,而是还坐在那里发呆——他好像很喜欢发呆。
“还不走?”
向境回神:“是……是!”
他在等他跟上来,等他追上他的脚步,而不是把他丢下,让他自己找回来。
他在等他。
从前,别说要从高处摔落,就算他要死了,向天漠也只会派人替他疗伤,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
他以为他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
可黑暗中倏然伸出一只手,漆黑深邃的眼睛落在他身上,那只手温暖有力,布满红痕,那只手紧紧抓着他,甚至会回头等他跟上来。
斜阳拉长他的影子,隐隐约约看到玉冠的轮廓落在他身前,指引他走向他的方向。影子的尽头,是段回峰,周身泛着暖光。
他在等他。
好像没什么变化,可向境知道,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开始在乎段回峰,真的在乎段回峰。
第8章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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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明,段回峰用过早膳在书房练字,没清静多久,门被飞快地开合,葫芦溜到他身边,小声问他。
“殿下,那天您和向境说了些什么?”
段回峰淡淡瞥一眼:“打探到孤这儿来了?”
“嘿嘿,”葫芦挠挠脑袋,看出段回峰没生气,继续缠磨,“他从那天,变化可大了,您注意到没有?您就和我说说嘛,殿下……”
他正是好奇的年纪,什么都想问问。尤其从来怯懦的向境忽然转了性子,一手抓起质馆的大小事宜,安排详尽合宜,似乎他就该是这样。在质馆住了这么久,他头一回看见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心底按耐不住,不敢问向境,就跑来央段回峰。
“葫芦,闹腾什么?”
向境推门进来,葫芦正摇晃着段回峰的手臂,毛笔被随意搁置在一边,桌案上放着半张未写完的字。
“殿下,荣安在练武场等您。”
段回峰点点头,绕过葫芦走出去,青色衣摆飘过门槛,向境立刻回头教训葫芦。
“不是让你带哮天出去,怎么还在这里缠着殿下?”
哮天是当时段回峰捡回来的狗,大多时候都是葫芦管,之前段回峰心情郁结,葫芦想哄他开心,抱着它去问段回峰讨名字。
“殿下是神君下凡,您捡的狗自然不是凡犬。殿下,咱们叫它哮天好不好?”
段回峰自然是没心情,葫芦说什么都随他去了。
“好啦,我错了行不行?我这就去。”表面上老老实实出去,走了没几步,葫芦停住,回过头哼道,“向境,你真是越来越像常安了。我觉得啊,常安离开是假,附到你身上才是真。”
“你!”向境刚要说,葫芦一溜烟儿跑出去,没给他机会。
见他离开,向境只得作罢,正想着调度些银钱打发人去买马草;加上明日中秋,得早做准备;段回峰的书卷笔墨又快不够了。分派完这些,段回峰练完武还要更衣用茶……
刚出门口,就见薛景全手持一张字条快步走来。
“向境,刚刚有个小孩说有人让转交给太子。”
向境接过,被揉捏出褶的字条上挥毫几个字,洒脱不羁,肆意随性,便知是向垣的笔迹:明日晌午,迎客楼。
团圆赏月都在夜里,白天街上熙熙攘攘,比平时都热闹些,好在轩窗隔绝了许多声音,不至于太吵闹。
向垣在厢房等得无聊,喝了半晌茶,盯了一柱香,玩了一会儿扇坠也不见人来,正琢磨着要不撕个扇子玩玩?
顺手把折扇合了扔进闻生怀里:“闻生,撕个响给本公子解解闷。”
刚准备开撕,段回峰正巧进来,闻生当即停手问安,打量片刻,调笑道:“怎么,撕扇博你一笑?”
葫芦爱玩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后面跟进来一个向境,倒着实让他吃惊,顾不上段回峰戏弄。
“表哥怎么想起带他出来?”
段回峰撩起衣摆坐下,向境便上前替他斟茶:“中秋团圆,孤可不做那害人兄弟离散的恶人。”
向垣眼神怪异地瞧他一眼,说不出什么情绪,然向境安分站在段回峰身侧,垂首低眼,没有回应。
向垣眨眨眼睛,亲自上手替他换了酒。
“我为表哥而来,表哥却想着别人。”
段回峰浅饮下一口,就不住扇风,额上还有一层薄汗未消:“只准想你?不过是来得晚些,就这般挑理。”
虽到了仲秋,架不住街上人多,下车步行不过一刻就被吵得头疼,内心烦闷,化作薄汗冒出来。
对面的任性少年努努嘴,明明只小他一岁,撒起娇来却像矮他十岁似的:“表哥再不来,闻生可就要劈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