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世上有千千万万个向境,还是向境只有一个无可代替?
你愿意承认自己是世间一株杂草,经由春风绿过一时,便被秋风催折吗?
对向境来说,向境算什么?
向境听见一个声音,从胸腔处传来,沉闷的共鸣,好像是他的声音,又好像不是。
“那您呢?殿下,对您来说,向境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问?他自己最清楚答案不是吗?就算问了,他又想得到什么?
“每个人都无可替代,常安就是常安,向境也只是向境。”
是这样吗?
段回峰回答得理所当然,向境却更加茫然了。
这不对。
答案不应该是这样。
“在想什么?”
向境怔愣住,不小心将自己所想说出来:“……我又不重要。”
“……”
常安之前就说过,向境总和他们隔着一层,心里诸多思绪,净是些有的没的。
“关心一定要有利可图?”
段回峰略一沉吟:“向境,难道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孤图谋的?”
“……”
既然没有,又为何要关心我呢?
常安关心,是因为他走后需要有人照顾段回峰,他又是为了什么?为段业的不作为害死他父亲赔罪?为之前和向垣的情分?
向境没问,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果然不该对他抱有太高期望罢……还以为他终于看明白了,不想他不再纠结常安,又开始关注他,是不是他应该说的再清楚点?或者干脆不怕死些,骂上两句是不是就……
心下思忖,不想前几日下雨,山路湿滑,又有断枝树根,一不留神,向境便被绊倒摔下山坡。段回峰听见声音回头,向境已经被挂在一处断壁,虽不高,摔下去也不是闹着玩的。
断壁边有一株树,从缝隙间生长出来,斜着向上,向境摔下时微微弯腰,一手攀着崖壁,轻巧踩在树枝上。
待平稳心境,略一放松,脚下用力正要跳到上方突出的石块,被他踩着的部分却是撑不住做跳板,“咔擦”,他心一惊,以为真的要摔下去时,手腕却被一股力道牵扯,让他悬在半空。
段回峰原本是要拉他上来,不想树枝折断,只觉肩臂一紧,来不及多想扣住他的手腕。
向境挣扎:“殿下!您快放手,我不能拖累您!这种高度摔不死的!”
“闭嘴,孤不会让你受伤。”
“我不重要的!”
段回峰仍死死拉着他,露出的手臂青筋暴起,向境虽清瘦,一只手也不便使力,何况还要分心让他闭嘴:“孤不会放弃身边任何一个人!孤不会,绝对不会变成父皇那样的人。”
变成那样,连向天漠死去都可以无动于衷的人,听信谗言发配忠臣,众叛亲离却不自知,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次次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艰难爬上来,向境坐在地上仰头,那身墨蓝锦衣上的纹样沾了尘泥,绣着竹叶的雪白滚边更加明显,救他的手被勒出红痕,撑在崖边的手则是满手斑驳。
实在是……有失体统。
段回峰明明救了他,向境却生起气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是否清楚自己的责任?为一个侍从特地出门散心,为另一个侍从弄得满身狼狈?
“殿下,万一您出事……”
“啪。”
段回峰挥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懵了向境。
“这话,孤只说一遍:孤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不管你是不是向将军的孩子,不管你是不是孤的侍从,孤都不会放弃。”
“没有人可以被代替,孤也不想图谋你什么,你若当真想死,现在跳下去没人会救你。”
向境挨过的打不计其数,可是被扇耳光是第一次。只是眼下,这一巴掌完全不如段回峰的话来得更有冲击力。
为什么……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你,如果有必要,我会为你牺牲,可是,你怎么会担心我?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在意我?
当初被叮嘱的话他时常记得:“放正自己的位置,别惹事。在旸国没人能救你。”
他知道,安分,听话,才能不付出代价。他不是没违逆过向天漠,那次之后,他确确实实明白了,违反命令的代价他付不起。
向天漠死的那天,他昏昏噩噩,不知道是难过更多一些还是迷茫更多一些。
他已经习惯了听从他的命令,向天漠死了,他该去哪?后来,他见到了段回峰。段回峰是太子,是段业唯一的儿子,向境满心以为往后日子只会比向府更难过,他时常跪,就是怕不知哪里会触怒他。
现在的向境什么都不是,他必须小心地活着。
可段回峰告诉他,向境不是可以被代替的千千万万,向境只是向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