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刚被赶出来的桑晚非。
她就纳闷了,这顾栖儒怎么阴晴不定的?真是越发莫测了。
“娘,你怎么在这?”
听到这清朗的少年声线,桑晚非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了。
怎么每次这种时候都能遇到自家儿子。
“你也被爹赶出来啦……?”
“也”这个字就很灵性了……
桑晚非扭头看向他,“你也被赶出来过?”
顾行之跳上了亭内,坐到了她的边上,手里拎个扇子摆弄。
“我跟人打赌,把爹那个爱不释手的镇纸赌输了,然后就被逐出了书房,那之后一个月我都没敢再进去。”
他叼着她分享给的玫瑰糕,想不通地说道:“嘿,我就纳闷了,我以前摔碎了那价值连城的仕女图花瓶,也没见爹皱下眉头啊。”
桑晚非轻飘飘地问他:“你说的是那个玉凤凰镇纸?”
顾行之又伸手从盘里拿了块玫瑰糕,头都不抬地直接回道:“对啊,娘你见过啊?”
桑晚非平静地告诉他:“那就是我送给你爹的弱冠礼物。”
她感觉手痒了,“你就随意输给了别人?你知道那多贵吗??”
顾行之今天算是终于搞懂那时他爹为什么会动怒了,他连忙咽下玫瑰糕补道:“爹后来拿回来了……”
“对了,你拿人魏复的东西还回去没?”
镇纸的事翻过去,她突然想起这一码事了,这个小混账抢人荷包截人情书也太缺德了。
顾行之把扇子别回腰带边上,提到那个他讨厌的人就没好气。
“没呢,好不容易落个实打实的把柄在我手上,哪能这么轻松还过去了了他意。”
桑晚非没忍住,啪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后脑勺。
这缺心眼的样子,到底像谁?
要是她,就直接光明正大地向对方单挑。
要是顾栖儒那厮,也只会不动声色地设局,让对方悄无声息地跌跤,还半点寻不到理由是他做的。
呸,差点给带偏了。
重点应该是别没事尽找人茬,不是怎么找茬!
她放下玫瑰糕的碟子,“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现在你就跟我把东西还回去,还得给人家道个歉!”
“我不去!”
他站了起来,誓死不屈。
“你凭什么不去?你干的事对吗?”
不理他的反抗,她拉着手臂就要扯他走。
他未被擒住的手抱着柱子,嘴里喊着:“不对!但我就不去!!要给他道歉了,小爷我在京城还怎么立足?”
“小爷你个头,有胆承认没胆道歉啊?”
她越发用力,非要把他从亭子里扒拉出来不可。
手臂马上要松力了,他忙不迭软了声音迂回求饶:“娘、娘、娘,马上要用晚膳了……”
桑晚非不受他挑拨,“天塌了今天你也得去道歉。”
最终,顾行之还是被自己的娘亲给半挟持半逼迫地带到了酒楼,还以他的名义约见了魏复。
“顾小相爷,今日是跟……这位姑娘单独来的吗?来来来,最好的包厢一直为您留着呢。”
一到京城最高格调的酒楼,里面的掌柜就眼尖看到了穿得最为鲜艳的顾行之,连忙从柜台后疾步出来亲自迎接。
桑晚非看了眼有点心虚的身边人,这家伙,看起来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啊。
据说是风水最好的一个包厢里,彩绘江南风景的立式屏风正摆放于厢内,让一进门就有一种别有洞天之感。
顾行之还在挣扎,“娘,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对着魏复那张脸,根本说不出好话。”
桑晚非看着桌面上的圈纹,若有所思,“魏复是个不简单的少年郎,与他作对,没有好处的。”
凭她历经这么多世界,看过这么多人的眼光,这魏复的气运肯定不一般。
上一个能给她这个感觉的,还是穆九嗣这个身负帝王之命的人。
虽然感觉不及穆九嗣的强烈,但也足以撼动一点格局了。
她抬头看着这双与她极其相似的眼睛,神情认真,“听我的,我不会害你的。”
说完,她放松撑在了桌边,“而且,你老与人作对干嘛?他又没招惹你,况且少年慕艾再正常不过了,你在这方面抓人小辫子也太掉价了。”
“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他小声嘟囔,“再说,那女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的。”
她看了眼门口,才小声警告他:“这话可别在他面前说,君子不诋毁人之所好。”
“那如果他所好的不是好的呢?”
她摇了摇食指,“那也不要以你的眼光来评鉴他的喜好,尤其情之一事,外人最掺和不得了。”
他抿了抿唇,“说到底,娘你就是想让我做他那样的君子是吗?”
“不是他那样的,是像你自己的君子,可以无愧于心。”
“我现在就无愧于心。”
桑晚非:……“你闭嘴吧。”
“顾公子,请问又有何贵干?”
玄色交领长袍的身影一现身,就是按捺着不愉的语气。
桑晚非瞬间再次被迫感受到了顾行之人嫌狗憎的气质……
“姑娘。”
魏复话落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女子在场,他当即暗恼被顾行之给气得头脑不清醒了,忘了还有他人在场,但表面还是若无其事地向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示意。
“你叫谁姑娘呢?”顾行之一听,就要窜了起来。
得亏她一把按下了,才没给人一拳。
她笑着对魏复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姑娘了,我本名桑晚非,为这个顽劣之子的母亲,十六年前曾与令君有过几面之交。”
面前看似年轻女子竟然是消失了十六载的顾氏夫人,魏复连忙退了半步致歉:“原是桑夫人,实乃晚辈失敬。”
“害,情理之中,可以理解。”
她摆了摆手,接着抬手示意他坐下。
“今日以小儿名义邀请魏公子,是想为他过去的顽劣事迹向你道歉。”
“不敢当,晚辈之事,岂可劳驾夫人出面。”魏复惊得差点要站起。
“毕竟行之有错在先,自是受得的。”
她递了个眼神给旁边撇嘴不耐的面白少年,顾行之吐了口憋闷的气,还是把兜里的荷包和情书都放到了对面的桌上,恹恹说了声“对不起。”
魏复看到这些东西,神情放松了下,抿嘴温润一笑, “无碍,谢过顾公子归还了。”
晚归
这醉海楼的味道较之十六年前有了不少的变化,不过还是好吃的,总归不枉负它的天价身价,所以桑晚非这顿吃的还是挺满意的。
目送了魏复离开,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顾行之说道:“你去结账吧。”
顾行之这顿饭吃的闷闷不乐,听到这话惊诧了把,只能弱弱地提醒她:“娘,爹跟我出来吃饭都是爹付钱的。”
她听此,挑了挑眉,对着他挥了挥衣袖,拍了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挂的腰部,然后朝他灿烂笑了下。
“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吗?”
十六年前在穆九嗣麾下的俸禄在她婚前都捐了,好像还是捐给了魏瑜建的义学堂了。
名义上属于她的嫁妆更别说了,全是顾栖儒给她办的,她到现在甚至都不知道里面具体有什么,严格意义上来说没半点真正属于她的。
她眯眼, “你不会没带钱吧?”
那他们两人只得在这刷盘子直到顾栖儒带钱来赎了。
“带了。”
顾行之认命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下去结账。
出了一年四季都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的酒楼,桑晚非跟顾行之两人在街上悠闲地踱步回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各府门口的灯笼也已经点了起来,将光洒向了门前的那方土地,像是在等待它的主人踏月色归来。
离了热闹的晚市已经有一段距离了,周围显得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节奏缓慢地响在砖瓦铺得整齐平坦的地面上。
桑晚非看着脚下跟着动的影子,不由得发问:“行之,你可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从酒楼出来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还越来越明显了。
“娘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哪里有点不对劲。”
顾行之低头一思索,也应和她的话。
她摇了摇头,想不起来,算了,还是先遛回去再说吧。
两个人就这样吃饱喝足地一路散步到了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