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芜淡淡勾唇,倏尔摇头:“只是突然想起来罢了,据说这位暗尊心狠手辣,想问姐姐打听一些,免得日后碰上她。”
许瓷大大咧咧拍了拍她的肩头,笑道:“放心罢,此人难得碰见,你身上无可贪图,人家怎会找上你。”
唐灼芜放松似的一笑:“如此,那便甚好。”
二人一问一答间,宋承良那边已配好药,煎药后让她服下,便要替她施针:“姑娘忍着些痛了,”他走近道,“你中毒过深,还好没有内力可用,否则一用便是万箭穿心,只是心脉受损,如今要医好,还得吃些苦头罢了。”
她伸手过来欲在手上穴位扎针,唐灼芜早已瞄好了时机,当机立断,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歪倒间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握,这双手柔弱无骨,不似习武之人,也不似男子的手。
她与林月眠交手多次,自然也识得,这并非她的手!
世上还真有一模一样的人?可她们若真的毫无关系,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又为何不寻常起来?
她定了定神,带着歉疚的声音响起:“方才突感身体一阵不适,没伤着公子吧?”
“无碍,”宋承良僵硬地笑了笑,手起针落,激得唐灼芜一阵刺痛,宛如毒蛇游弋,钻入她肺腑。
一刻后,施针完毕。
宋承良收拾随身药箱,快速走出,唐灼芜观察起他的步法,初步确认,这不是以前她见过的林月眠。
可那一天晚上,她真真切切地看到林月眠从轿子上走下,去见郑涧啊,她还听见郑涧叫她师叔,这总不会错的。
为了弄清这一情况,她马上打定主意,厚着脸皮又开始胡诌:“许姑娘,小女子无去处……”
许瓷一听这话头,就知晓她想说什么,她断然就拒绝:“不可,我随同锦云镖局之人押镖,路途凶险,收留不了姑娘。”
早知她会这么说,她也备着后招,好说歹说劝着许瓷给她拿了一把剑,稍微露了两手,彻底让许瓷心服口服,这才肯留下她。
彼时唐灼芜再次厚着脸皮道:“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今后便跟着姑娘押镖以报答恩情。”
也只有这样,她才有理由留在这里查明真相。
此时她才明白师父所说多几个心眼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先前,她怎会去求人?师父所说所教,她记于心中,可她避世而居,不与人交际,不知人心叵测,若是光凭想,便能想得透,那才是怪了。
丨
暮色降临,锦云镖局之人歇在清河郡的一所院落里,即便是夜里,装货的那间屋子也依旧灯火通明,有不少镖师在外头守着。
唐灼芜由于是中途加入,便被安排地远了一些,离那一间散发淡黄灯火的屋子远远的,不过这也并无关系,反正她并不是来劫镖的,而是来找人的。
甚雾不可望远。
她在庭院中盘腿而坐,翻阅师父交给她的心经,经书上是些心法窍门,大多不难,对于有内力的人来说是如虎添翼,对于没有内力的人,她已经逐渐知晓它的用处。
只是默念几遍,体内呈水火之势的极阴极阳两道真气便又搅动起来,上次这两道真气把她折磨得不成人样,甚至于筋脉受损,内力尽失。
而如今,似是被心法独特的运行路线给逆转过来,体内真气归于调和,慢慢地,她尝试着运行一个小周天,大周天,一路畅通无阻,竟有丝丝内息被唤醒,游走于四肢百骸。
再翻阅下去,竟有一道心法窍门,行之能解心毒是也,默练完此种心法,她又把所学剑法又练了好几次,这才调匀内息,想出门找人。
后院是一树树的木槿,开着淡紫的花蕊,绿沉沉的叶片落了一地,在月色下愈显妖异。
她还没出院门,有人便踏着满树花蕊来了,“站住!”
来人叫住她。
唐灼芜听出这是谁的声音,笑了笑:“我还没过去,你自己倒先来了。”
阵风掠过,淡紫色的花蕊铺了一地,那人飞身而下,从树的阴影中走出,如她所料,是“宋承良”。
没等她问,对方先开了口:“你是何人?”
这一开口倒是让唐灼芜愣住了,也更加确定了她并不是林月眠的事实,她笑着道:“你不认识我?”
此刻这笑容已有些勉强了。
“林月眠。”她静静说出她的名字。
宋承良果然应道:“你如何知晓是我?”,她的神色已经很不好看,在夜色间染了霜似的发白。
唐灼芜往前踱了几步,信步走近她,凑至她耳旁说了一句:“你不知道?有人冒充你。”
倘若她是真的林月眠,那么之前与她动手的又是谁?
光靠猜是猜不出来的,所以她打算从面前这人身上下手,虽说她救了她一命,她不应该做出此等为人所不齿的事情,然而后来又一想,此举一举两得,既帮了自己,又帮了她,何不乐乎?
她这话果然起了效果,周遭气温仿佛骤然下降,连飘落的木槿花也慢了一瞬,林月眠并没有像预料中的改变神色,侧过身来,挑眉含笑:“你知不知道在生病的时候,最好少威胁医者?”
“病,是我帮你治好了,可惜你不老实,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过你大可放心,这毒不至于要你命,只是今天的事你也别想记着了。”
唐灼芜才学过解毒的心法,正愁没处用,这会儿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她不动声色地在心中默念心法窍门,一面露出惊疑之色:“怎么会这样?你们是同一人?”
林月眠惋惜地看了她一眼,啧啧道:“看在你也记不得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你先前遇上的可不是我,是谁我也不能说,你要杀她便杀,只是这身份就万万不能暴露了。”
唐灼芜凝视着她,发现她在说到那个“她”时,眼底稍起波澜,有不甘,也有愤怒与无奈,眸中情绪复杂,教人看不懂。
二人正说着话,唐灼芜却察觉到不寻常的声音,可这个真正的林月眠大抵是没有多大的功夫,暂且没注意到。
她看见雪白的剑柄隐没在树林间,剑光如玉破长虹,立刻意识到这是谁,出声唤道:“周师姐!”
闻言林月眠也马上朝那边看了一眼,并用警告性的目光盯了唐灼芜一下。
示意她不要说出去。
唐灼芜可没理会她,见周沁雪从其中出来,腰上配着剑,冷若冰霜的脸不见任何情绪起伏。只是在看到唐灼芜的时候稍微愣怔了一瞬,便转向林月眠道:“暗尊大人,教主令我接你回去。”
“好,我知晓了,”林月眠最后颇有深意地看了唐灼芜一眼,这才离去。
第39章 出走
周林二人走后,唐灼芜自己又在院子里面练了一会儿心经,才闭门歇息。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人群中央,头顶朗朗乾坤,目光掠过喧嚣的人群,一直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目之所及,是一片蓝天白云,稀疏的骆驼刺与芨芨草被马蹄压倒,马上坐了一人。
那人夜以继日地赶路,跑死了三匹马,太阳升起,复又落下,朝夕交错,当淡金色的晨光再次冉冉破开薄雾时,他停了下来。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隔着山与海,云与雾,她就这么看着那人,觉得熟悉,但又想不起他是谁。
她搜肠刮肚,挖空心思,就是想不起来,最后,那人终于来到她的面前。
可是周遭人群耸动,万千箭雨一瞬间落下,自己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纵身跳入深渊。
她坠下的时候飞流急湍,水汽打湿眼眶,隔着朦胧缥缈的雾水,她看见那人也一齐落下,指尖带着尚且温暖的温度,离她越来越近。
最后一刻,她终于想起来那是谁,她喉口发涩,这大抵是被风吹的缘故,她想着,便清喊道:“谢逐川……”
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许瓷来唤她,才把她从梦中叫醒。
锦云镖局虽流年不利,这一趟镖下来,却什么幺蛾子也没出,顺溜地让人怀疑人生。
赶路赶了半日,已到了雁门关内,临近西朝,此处亦是锦云镖局所在。
把东西安置妥帖,许瓷领着她要去镖局正堂上香,说是加入镖局的一个仪式。
她纳闷,“许姑娘可与这镖局有什么关系?”
按理来说,许瓷身为九歌山的堂主之一,这一次也顶多是遵命护送货物,为何她还能领着她参与入镖局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