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多数人已撤走,这本是她的屠宰场,报当年之仇,谁也没想到被制住的人还能挣脱,飞针万千,她似被魇住,动也动不了——她中招了,中了风溶的招。
心经者,用心之时方可御敌,可她刚才的心根本就没在意风溶的小伎俩。
原来还是一样的结局吗?手中流照哐啷落地,她垂眸,既已博得一个海晏河清,再死她一人,又有何妨?只是尘寰琐事,此后便再难理清。
耳边阵风刮过,眼角余光无意识地一瞥,所有的事情皆陡然放慢,她没死。
林月眠与风溶二人双双被刺,而站在她身前的人,一如前世,追随而来。
双眸似有血珠浸染,她道:“谢逐川。”
第66章 尾声
永昌十二年的夏日并不炎热。
西朝长期的□□使得百姓开门相庆,争相投奔东朝,至此,东西二朝合并,皇帝大赦天下,国泰民安。
唐灼芜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带到了南蛮之地,此地医馆遍布,而她便在其中一间医馆醒来,似是生命的轮回,她第一个看到的还是沈映。
恍惚间她想起那年秋日,穿堂风萧索凄凉,金乌将坠,她问:“而今是多少年?”
正如她此时怔然开口:“过去多久了?”
“几月有余。”沈映答道,“你身上余毒未消,掌门特派我来看着你。”
她问:“他呢?”
自然知晓她说的是谁,沈映沉默一瞬,抬眸涩然道:“不见了。”
未免误会,她还把当时的情况仔仔细细形容了一遍,大抵是林风二人命陨当场,拼尽最后的力气与之相斗,而谢逐川本就中了暗针,此时还要护着一人,难免不敌,便坠崖而去。
而他们去寻人时,却连尸体都未曾见到,几个月来,九歌山那边都在寻找他的尸身,至今无果。
唐灼芜忽然笑了:“你是骗我的吧?”
“定是他让你这么说的。”
想必是他想逗弄一番她,故而特意让沈映这么说的,她想着。
沈映果断摇头:“千真万确!”
她见沈映不似作假,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起身收拾好自己,一手把流照抄起,“我去找他。”
沈映拉住她:“灼芜,不可激动!你们升月门还需要你!”
她终于回头:“怎么?”
“赵掌门说他当日去海上祭祀时,寻得绕指柔经,便自个儿练了,没想到走火入魔,另一位掌门施力相助,谁承想两厢走火入魔,自戕当场,你韩师兄外出游历,至今未归,留下那么大一个门派,该如何是好?你心里急,也得先办好事,如今寻了那么多天都没个结果,你去又有何用?”
展翅欲飞的鸟儿总会被风打折,凭心而论,她的确舍不得升月门,那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这样放手一走,也不是她能做到的,她定在原地,须臾,道:“我周师姐在哪里?”
她回身坐下,似是要把这几月来所有的事情都听个清清楚楚。
沈映按照自家掌门的交代,将这些一一道来。
这得从魔教将嵬若门诸人掳去开始,那时他们羞愤欲死,万万没想到臭名昭著的魔教竟不是来迫害他们的。
周沁雪自创一套剑法,教与嵬若门诸人,此剑法不同于以往,绝不会伤及己身,故而爱手如命的嵬若众弟子才敢习练,习练几月,他们已小有功夫。
当日东明被围,亦是林溪遇想出此法,教他们得以保身,故而后来武林大会,他威望甚重,力服诸人,加之近来魔教诸人皆无动静,便更名为北阳宫,魔教从此便被正名。
唐灼芜感慨万千,想起当日刺他那一剑,委实马虎,竟是出手太重,便想着去北阳宫一趟,把师姐请回来,顺道向他致歉。
她先在这地方的医馆走过一遭,妙不可言,郑涧如今已经从“小妙手回春”到了真正的“妙手回春”,那一本心经的作用当真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一年来救死扶伤,也算积德无数。
遥遥走去,郑涧与李惊琼一路朝她来,郑涧道:“唐姑娘,可有好些?”
“好多了,不日便可启程。”
李惊琼自从知晓自己的爹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杜规啼,人人喊打的懦夫还有叛徒,她便日日都抬不起头来,如今看着唐灼芜这个受害者,更是不敢言语,只低着头,佯装看向别处。
唐灼芜知晓她是个什么原因,有意开解:“姑娘如今悬壶济世,每日不知救下了多少条人命,这也算是一大功德,如此喜事,灼芜便先贺过姑娘了。”
“你……不必如此。”
唐灼芜这回是真的笑了,忽然觉得师父说的话大抵是对的,可是她却直到如今才明白过来,以前怎么样又如何呢?她若是心里头装着仇恨,度过漫长一生,那确实是挺可怜的,不光可怜,还很可悲,前路遥遥,唯当下不可辜负。
告别诸人,一路皆为热闹景象,到北阳宫门前,已是三日后的傍晚。
她轻车熟路地走过那些困阵,北阳宫外淡紫色的锦葵花依依相伴,一路绵延至宫门前。
忽然从树上蹦出个人来,是褚籁,他笑嘻嘻:“小姑娘,你家师父哪去了?”
唐灼芜正色道:“你找我师父作甚?”
“我褚籁如今也闲得慌,还几个月没教训过人了,手痒痒,想与你师父切磋切磋。”褚籁甩了甩手,跳下树来。
唐灼芜道:“那可不行。”师父如今内力全无,身子骨倒是还硬朗,时常出去游玩,但与人打架嘛,那还要另当别论。
“你师父硬朗着呢,你尽管放心,只有我挨揍的份。”
“那就奇了,想不到这世上竟还有人喜欢挨揍。”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有人喜欢揍人,便有人喜欢被揍,如此,才能万物均衡,生生不息。”
好像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唐灼芜点点头,起了坏心思:“如此,我给你写一封引荐信,那大可以去找悟心方丈。”
说着,她倒是真掏出来一封信,递给褚籁:“诺。”
“你不与我打一场?”
唐灼芜道:“我不喜打人。”
褚籁走后,她先让人去通报,自个在这站着,风簌簌而来,扬起青丝如墨,听见脚步声,她率先行礼道:“周师姐。”
“涟涟,你来了?”周沁雪走过宫门,神色略微讶异。
她开门见山:“师姐可愿回去?”
周沁雪似乎早想到她会来,并未对这问题表现出过多的惊奇。
“师姐成就极高,灼芜望尘莫及,如若师姐不计前嫌,愿回门派,弟子们都感激不尽。”
周沁雪笑道:“我荣幸至极。”
“慢着,你且答应着,我还没答应。”
北阳宫内又走出一人,林溪遇阴森森盯着唐灼芜,“你把我的人拐走,这是几个意思?”
若是从前,她定是绷不住的,唐灼芜不比从前,粲然一笑:“宫主尊躯,我们升月门大驾光临。”
他瞧了她一瞬,道:“罢了,看在你我的血缘关系上,我便饶你一次。”
唐灼芜道:“那便谢过兄长了,之前那一剑,委实抱歉。”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兄长,也是她知晓的,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林溪遇坦然受之:“左右我也伤过你一次,这便扯平吧。”
周沁雪道:“不扯平,你还要跟人小姑娘计较?”
他还认真考虑了一番。
周沁雪指着唐灼芜:“她可是我师妹。”
“她还是我堂妹呢。”
林溪遇终于想明白了,“可否去鬼城一趟?鬼手有事找你。”
“他找我?”唐灼芜委实想不到那人还有什么事要找她,不过左右受过人家的恩,如此不管不顾着实也不太好,便与他们告辞,这便又往鬼手城的方向去。
天色迅速地暗下来,前方是平坦的草地,草有半人高,她驱马走进,顿时惊起数只大雁,向天边掠去,她停下马儿,鼻间是淡淡的青草香。
云际红云倏忽淡去,垂落天际,宛如漏斗,把仅剩的余光漏下去,另一边遥遥行来一人,轻袍缓带,策马至她跟前。
待到看清来人,唐灼芜哽咽一瞬,旋即道:“谢逐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