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里没有轻拍或是安抚,而是用双臂搂住她把她抱紧。她僵硬了一秒钟紧接着融进他的怀抱里,抬起手臂揪住巴里的外套,把他拉得更近。
巴里越过她的肩膀看到米克笨拙地站着,别开了眼睛。巴里多希望自己也能够为他做些什么,但他却不知道对方愿意接受多少。
等莎拉终于抽开身体,她垂下头不自然地吸了口气。随着她开始用手背擦脸,巴里转移了视线,突然感觉太像是在偷窥一个他甚至不了解的人哭泣。
“我们不能留下,”莎拉抱歉地说道,于是巴里把这当做许可回过头面向她,“我们还没有打败萨维奇。他必须付出代价。”
巴里呆呆地点了点头。莎拉对他微笑,接着二话不说,她就要走了。莱的公寓客厅只有两扇门,而且出口是哪一个非常明显。她开始往那边走。米克多踌躇了一小会儿,在感觉仿佛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笨拙地避免看向巴里。
随着开门的声音触及到他们,他终于抬起头对上巴里的眼睛。
“对不起,我会回来的。”他保证道。
巴里再度点点头,不敢信任自己的声音。
接着米克也走了。
前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公寓中震耳欲聋。
巴里……什么都感觉不到。
麻木。
空洞。
他站在他们留下他的地方整整五分钟,一边呼吸一边等待某些事情发生。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莱会走进门告诉他这全都是场误会。也许西斯科或者艾瑞斯或者是乔会过来告诉他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当没有人会来帮助他的事实变得明显,他环顾四周:狭窄的小厨房、地毯和冰箱顶附近剥落的墙纸、茶几、沙发还有暖炉。巴里看得见莱走后五个月以来整个房间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细尘。他的手指划过身边的厨房料理台,在后面留下了一道干净的指痕。
巴里握起的拳头仍牢牢攥着那枚戒指。他把戒指放进口袋接着弯腰在橱柜里乱翻,想去找清洁用品。他找到了一块旧抹布但是没有清洁剂,所以他只是把抹布打湿然后开始把所有东西都擦一遍。接下来他清理了冰箱和橱柜。莱走之前把所有容易坏的东西都扔了,于是巴里直接把所有还能放一段时间的东西——罐头和干货、香料、油——打包进袋子里然后把剩下的全都丢掉。
他打开窗户让暖风冲刷整个房间。再过几个月天气就会变得非常炎热,但是现在的感觉很舒服。在这间公寓之外,一切如常。没有别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不对的。他们该知道莱做了什么,他为了他们牺牲了什么。世人不应该记得他只是个耍二流诡计的恶棍。他死时是个英雄,莎拉是这么说的。
他想从屋顶上大喊,把消息贴满大街小巷。
莱纳德·斯纳特死时是个英雄。
他死了。
他在小厨房和客厅里已经没有任何事可以做,于是他走进了卧室。
巴里把床单抚平然后把枕头打松。他拉起窗帘接着打开窗户。灰尘积在了床底下,但是他找不到吸尘器够到下面于是他就略过了。
他打开衣柜,看着挂在里面的夹克外套还有抽屉中莱叠放整齐的衣服。莱带走了他最喜欢的那些,但是巴里伸出手抓住他经常在屋里穿的那件外套的袖口。这件衣服更偏重于舒适而不是要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所以莱走的时候当然没有带上它。巴里紧紧抓住袖子就好像他当时应该紧紧抓住莱那样。他不该让他走的。他曾经有那么不好的预感。
他把整件外套拉向自己。衣服一时卡在衣架上抵抗了一阵子,他恼火起来用力去扯直到衣服变形掉下来。巴里将外套卷成一团,把脸埋进去。他的身体绷得太紧无法承载它试图感受的所有情绪,于是他冲着旧布料喊叫再喊叫直到自己声音嘶哑。
巴里跌坐在地上,将啜泣声模糊在外套里直到那阵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过去。他深呼吸。吸气然后呼气,吸气然后呼气。那件外套上没有任何味道。衣柜里的一切都是直接从干衣机里拿来的。
他展开那件夹克,滑进去把它套在自己瘦长的身体上,但是他把剩下的衣服都留在了原处。把食物清空是一回事;莱真正的所有物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把莱保存私人物品的纸箱从衣柜底下拉出来,放在自己面前然后盘起腿坐在地板上。
他自己从来没有翻过这个箱子。莱只是告诉了他箱子摆在那里。
他拿出的第一批东西是书——大部分都是儿童书。从这些书上的磨损来看,它们辗转经过了许多人之手,远远称不上崭新但同样备受喜爱。巴里想找莱曾经给他念过的那本书,那本有《快乐王子》的童话故事集,但是他没有找到。
在箱子里越挖越深,他发现里面什么都有:一些陌生人的照片,一双儿童滑冰鞋,一组用磨损的皮钥匙扣串在一起的旧式车钥匙,一只空啤酒瓶,一个正面粗糙地划刻了年份1987的翻盖打火机,而深埋在最底下的是丽莎和哈特利在万圣节的时候给巴里买的那套愚蠢的闪电侠制服。
他把所有东西逐一拿出来然后摆在自己周围。他不知道这些物品背后的故事,但他知道它们曾经对莱非常重要。那枚戒指也曾对莱很重要。巴里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再一次看向它。这枚戒指很朴素,是银的,表面饰以锤目纹。不是什么太花哨的东西。他在想这是从哪里来的,曾经对莱又有什么样的意义。
尽管他的手指那么细长,银戒还是只能戴在小指上,于是戒指就去了那里。他整个人躺在地板上,莱的物品把他环绕在中间,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搭在他眼睛上方。
他的情绪爆发将他磨得筋疲力尽。
他闭上双眼,任由自己昏沉睡去。
***
空荡荡的闷响和轻轻的咒骂声叫醒了巴里。
他坐起来,疲倦地眨眨眼,除了外界路灯上演在远处墙面的光影戏,房间里一片昏暗。
套间的门底下透着光。
巴里先走过去打开卧室的灯,等他的眼睛适应之后才去打开浴室的门。麦卡洛克在里面,正在帮丽莎爬出浴室的镜子从洗手池里下来,样子仿佛是一位绅士正在协助女士走下马车。他们把一瓶洗浴液撞倒在了地板上。
“谢谢,麦卡洛克。”丽莎在实地上站好之后立刻轻声道谢。
他看看丽莎又看看巴里,平时露出豁牙的灿烂笑容拉紧了嘴角。“你们不会有事的哇?”
她对他还以微笑,歪过头。“尽我所能吧。”
麦卡洛克向巴里颔了颔首,紧接着他又退回了浴室镜子里面。
“我就觉得我会在这里找到你。”丽莎一边走近他一边说道。
巴里转过身,突然紧张得不敢看向她,带路先回到卧室然后走进客厅。他知道丽莎会注意到莱的东西排列在地板上,但是她足够好心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相当大的距离。
忐忑不安,他问道:“米克去见你了吗?”
“是啊。”
巴里继续直直看着前方。“对不起。”
“你没有任何事需要觉得对不起。”
“但还是,对不起。”
“巴里……”她警告般地开始说道,然而他还是坚持往下。
“如果我没有——”
“巴里!”她转过来面向他然后握起他的双手,逼他直视她的双眼才继续说道,“你没有任何事需要觉得对不起,好吗?他是个成年人。他做了自己的选择。你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她真的是大错特错。“我害死了他。”
“你没有。我不准你那样想。”
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他的想法。如果巴里没有强行闯进莱的生活,他会继续领导无赖帮,制造烦人但是不会有任何人受害的案件,绝不会想到要变成不一样的人。巴里这辈子只为他身边的人带来痛苦与折磨。他的母亲,真正的威尔斯教授,艾迪,罗尼,现在又轮到莱。他们全都因他而死。
“所有人都知道了?”
“嗯。我让麦卡洛克把消息传给其他无赖帮成员了。”她温柔地微笑道,“有他在身边挺方便的。”
在莎拉和米克告诉他之后,像这样和丽莎谈起莱的死讯让感觉变得前所未有地真实。在那之前,独自一个人在公寓里,这个世界只有他知道。说不定这是他在做噩梦,或者极速正试图操控他,又或者是正在发生什么别的事能把这变成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