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狮的森林(67)

她带着一些财宝回到了人间。

尽管并不缺钱,但她一个大肚子的妇人,在没有家族庇荫的时候,就只能任人宰割。

每个弱者都是被欺凌者,以女人首当其冲,而弱者,连王子,也在被欺凌,这就是这世界人吃人的法则。

因为没有户籍,她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没有人愿意卖房子给她,就算给钱也不行,谁都怕惹麻烦。

还遇上了一次盗窃,差点把她手头的财宝全偷走,还好,那时她一直在城内和闹市晃悠,没有发生被□□之类的事。

可生产也是个难题,马上就要临盆,她还没有找到地方住,客栈的人见她挺着大肚子,后来也不让她住了。

她差点就要在小巷的角落里生产了。

是一个小姐妹发现了坐倒在地,即将临盆的她,将她扶进了屋内,接着,又是另一群姐妹手忙脚乱的为她接的生。

无所凭依的时候,流落街头的时候,生产时痛到整个人都感觉要被撕开的时候,阿遥是那样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在肚子里时酝酿出来的母爱,在生产时也被痛苦完全的化解了。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去怜悯别人?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周围的小姐妹们叽叽喳喳的叫着,有人要把小孩抱给阿遥看,那时的阿遥只觉得解脱和虚脱,甚至连多看一眼那孩子的力气都没有,就疼晕了过去。

再醒来,阿遥才知道,帮她接生的姑娘们都来自妓院。

将自己捡回来的小姑娘还有些怯生生的:“你,你不介意吧?床单被褥都是新洗过的,不脏的。”

那一刻阿遥突然有些想笑。

若是她们知道自己曾经经历过什么,还会摆出一副:我们的东西不干净,怕脏了你的样子吗?

她觉得这似乎是命定的事。

她小时候,就被迫要用身体来换自己和母亲的生存,去了魔界,还做的这勾当,在哥哥做了王之后,再没有人敢碰他了,连她自己也觉得□□们恶心,可最后,救了她的,还是一群□□们。

她很感激这些救了自己的人,但这里注定不是久留之地,太杂太乱,不利于坐月子。

女孩们也在积极为她找安身之所,用女孩们的话来说:到她们这步的女孩,要是再不互助,天底下就真没有人愿意帮她们了。

但户籍始终是个难题,她刚生产完,算是刚度过了一场大劫,且现在也不算是过了危险期,也没多少人愿意收留。

但有门路确实是比没有门路要好得多,在女孩们的担保下,她还是有幸租下了一处宅子。只能租,不能买。

但她也已经很感激了,临走前,她给女孩们留下了一些银钱,足以让一个人赎身了,女孩们收下了,买了一个刚被卖进来的女孩,放她自由了。

“可别让她回家去了,回去了,又得被卖进来。”最年长的姐姐青青说,“你就让她跟着你,伺候你,可不比回家好多了?”

于是,阿遥不但得姐妹们的照顾,找到了一个容身之所,还白得了一个侍女。

尽管有了个帮手,但一开始还是手忙脚乱。

半夜总要起夜喂奶,自生下那孩子起,阿遥就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除此之外,生产之后的后遗症也显出来了,情绪激动的时候会漏尿,总是时不时的会腰痛。

偏生这孩子长得还丑,阿遥看得实在是两眼一黑,不明白自己这么好看,王子也不差,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个皱皱巴巴的玩意?

连续好多天没有睡过整觉后,精神都变得脆弱,又是一个晚上,那孩子又开始哭,给他喂奶又不吃,睡又不肯睡,不知道是什么毛病,那一刻,阿遥只在想——要是当初没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阿遥觉得自己仿佛整个都要被这个孩子吃掉了。

她急得一面摇晃着哄小孩子入睡,一面哭:“怎么还不睡啊?你快睡啊!”

到后来,急躁之下,语气都要重了很多。

她这么一吼,那小孩更加睡不着了,哇哇哭得更大声了。

阿遥被磨得实在没有办法,精神上崩溃了一次后,又不得不抹掉眼泪扯出笑脸继续哄这小孩子睡觉——她总不能真的不管这孩子。

好不容易,孩子睡着了,她的觉也没了,只觉得又困,又睡不着,就望着那孩子发呆,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长了一些时日,孩子脸上的皮渐渐张开了,没有一生下来时那么丑了,阿遥忍不住伸出手去,逗弄这小孩,却在那刻,突然被小孩抓住了手指。

小孩手心的温度借着一根手指传遍阿遥的全身,他还那么小,那么脆弱,那么依赖这你,一瞬间,一股被需要的感觉将阿遥的心房整个包满,她再度掉下眼泪来,抱住小孩无声啜泣。

后来,侍女小花告诉阿遥,小孩子半夜突然惊醒,这是新生儿都有的惊跳反应,只要将他裹起来,他就会睡得安稳些了。

阿遥试了试,效果大好。

小花说:“这是小少爷以为自己还在娘胎里呢,这让他有安全感,睡得自然就安稳啦。”

阿遥一怔,她突然意识到,此刻的她被这么个小生命这样依赖着。

再后来,小孩长大了些,没有刚出生时那么磨人了,人也渐渐长开,皮肤变得越来越光滑,渐渐现出个美人胚子的样子了。

可大了又有大了的问题。

他开始接连不断的生病。

男孩子远没有女孩子好养活,一病起来起起落落不住地折磨人,有一回,小孩子都烧得烫手了,阿遥累得几天几夜没合眼,小花都怕她先顶不住了。

阿遥在想,她废了那么大的精力生出来的孩子,折磨得她那么长时间都没法睡个整觉的孩子,会就这么容易被老天收去性命吗?

若只是死了,也就罢了,她更怕这孩子烧成个傻子,那她难道要养这傻孩子一辈子吗?她要是老了,死了呢?这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人类,原来是这么脆弱的吗?

那些日子,阿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似乎每天都在油锅里煎,每天不住的烧香念经,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偶然一回照镜子,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个人样了,曾经那个冠绝天下的美人不复存在了,现在只有一个肤色蜡黄,眼眶凹陷,萎靡不振的妇人。

但老天眷顾,小孩总算是一次次的熬过来了。

在那场大病之后,阿遥更加坚定了她的信仰,那之后,她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庙里还愿,以及为小孩祈福。

再后来,小孩又长大了些,没有先前那么多病灾了,可人却皮得不行,一不注意就不知道又在弄什么幺蛾子,有一回,阿遥一回头,看到那孩子竟然在伸手去够茶壶,还差那么一丁点就要被开水烫到了!直将阿遥吓得半死。

但大人哪能天天在小孩身边呢?就算家里有两个人,她们也要吃饭做事,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阿遥请人给小孩做了一个框,将小孩关在了床上,这样他就不会到处乱爬了。

但这样竟然也不保险,一次没注意,阿遥看到那孩子竟然翻过了围栏,栽倒在了地上,脑袋都像是凹进去了一个坑!

那一刻,她抱着孩子,跪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好生无助,就像心里头被剜掉了一块似的。

自那之后,阿遥便打算再去买个侍女回来,专门照顾小孩子。

她打算再回妓院挑一个会干事的女孩儿回来。

这一去,便遇着了一点儿事。

上次救过她的小姑娘,染了那种病,去世了,姐妹们正在凑钱为其收尸。

阿遥一直知道,做这行的,很多的寿命都不长,若是做到了花魁之类的还好,不用接客太多,但当年老体衰后也都逃不开这宿命。

姐妹们木木的看着逝去的姑娘草席一卷,便是一生,那一刻,她突然在女孩儿们身上看到一种浓浓的麻木感,似乎早已习惯。

想起来,从前的她也是早就习惯被哥哥送给一个又一个的人的。

只是那时候,她还算有希望,总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够解脱。

后来真的解脱了,也没有过得多好。

她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想要力所能及的让姐妹们过得好一些。

人不能总是等着别人来拯救,人可以自救,也可以救人。

那时候,她已经设法搞到了户籍,她拿出了剩下的几乎所有积蓄,买下了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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