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同意,人家晚霁难不成要一辈子在你身边伺候?”周夫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竖眉斥责道。
周从凛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回望她:“凭什么不行。”
“不行!”
周夫人拍桌而起,一点余地也不留:“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事儿由不得你决定。”
周从凛脑子里闪过之前许多画面,眉眼沉郁:“是那个沈怀白?”
周夫人顿了一下。
“为什么别人就可以,待在周府就不行。”周从凛直视着周夫人,眸间暗流涌动。
一时之间周夫人没说话,半晌她才放轻了声音:“从凛,娘知道,你同晚霁情谊非常,可晚霁终归是要嫁人的。”
“她不能耗在周府当一辈子的奴才。”
周从凛握紧了双拳,冷笑一声:“谁说她当奴才了,儿子娶了她,她就是周府未来的主母。”
像是平地落下惊雷,直接炸得周夫人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你说什么?”周夫人张了张唇,错愕着问。
“左右儿子是不会同意的。”周从凛转身就要走,周夫人却闭了闭眼,霍然叫住他。
“站住。”
周从凛闻言顿住脚,偏过了半边脸来。
“知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娘会带晚霁回府?”她声音有些低沉。
他没说话,皱着眉头没有再迈脚。
那之前的事,因为生过一场病,他都记不大清了。
***
那一年周从凛九岁。
上蹿下跳桀骜不驯的周家少爷患了病,宫里的御医请过,天下的神医也请过,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病因。
他吃不下饭食,身子每况愈下,周家上上下下着急又惶恐,周老将军四处打听,却还是没有办法。
后来周夫人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求上了古凌寺。
那一年,衍岐大师堪堪名动。
彼时他们都还不知晓,宿命中的相遇,已经拉开了序幕。
周夫人带着周从凛找到衍岐,衍岐却笑着夸,是个有贵气的人。
周夫人急得心焦如焚,她求着衍岐救救他。
那一日古凌寺里没有了香客,年轻的小沙弥拿着扫帚打扫了整个寺庙。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一日为什么没有香客,也不知道为什么衍岐大师会吐血昏迷。
在那之前衍岐只是将周从凛带到了禅院里,他看着他的眉眼,轻叹了一口气。
“大师,请一定要救救他。”周夫人几欲哽咽。
普渡众生。
善法他人。
衍岐说:“自然。”
他替周从凛算了一卦。那一卦,窥了天机。
于是周从凛有了救,能救他的人,就在城西那间药铺。
周夫人高兴得落泪,她郑重拜礼,带着周从凛下山,直奔了药铺。
只是那一日似乎天色并不好,裹挟了暴风雨前的宁静与晦暗。马车从古凌寺一路向下,又一路狂奔。
周夫人摸了摸他的头,眼眶通红:“别怕,别怕。”
事实上那时候的周从凛并没有觉得怕,只是觉得累。周府为他的事折腾了很久,整个府上气氛沉重。
马车到了城西的药铺。
周夫人顾不上其他,径直而出,未有片刻停留。
而留在马车里的周从凛悄然掀了帘,脏兮兮的小姑娘一瞬便撞入了眸间。
她坐在对面店铺门口的屋檐下,沉闷寂然地瑟缩着,露在破烂衣衫外的小腿肚紧紧并在一起,膝盖上尚且还有血迹。
可她双手捧着馒头,像是捧着无上至宝。
她咬了一口,小小地咀嚼,像是吃到了世间至极的美味。接着她抬头望了望天,漆黑双眸透出来光亮。
那是周从凛从来没有见过的姑娘。
他喘了口气,用尽周身气力下马车。
随从的丫鬟小厮吓坏了,派了人进药铺通知周夫人。
而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姑娘面前,他盯着她的双眼,说:“我想要这个。”
她警惕得像是只小虎豹,淡漠的眼睛里折反着他身后一众随从的模样。
她真的太瘦小了。
周从凛只有这个感觉。
他身边没有过这样的姑娘,像是周身都凝了冰,近不了一步。
“我也饿。”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
姑娘妥协了,她伸出手,细小手腕上还带着伤。她一言不发,馒头递到了他跟前。
后来,周夫人便来了。
再后来,小姑娘就有了名字。
她,叫晚霁。
周从凛从那日回去后便发染了风寒,一直昏睡不醒,可等他再醒过来时就嚷嚷着肚子饿了。
那一场风寒睡得他头疼,也睡得昏天暗地。
之前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晚霁着装干净站在他眼前时,他吊儿郎当,笑着挑眉:“我娘还给我新找了个奴才呢?”
周夫人斥责他,说要收她为义女。
小姑娘一步也不肯退,说要做他的奴才。
于是,这个叫晚霁的奴才,就跟在了他的身边。这一跟,就是好多年。
似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了,为什么周家大公子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奴才,为什么周老将军和周夫人他们都格外疼惜她。
谁知道呢,晚霁也不知道。
她谨记着那个傍晚有一位妇人给了她选择,带她告别了风餐露宿的流浪日子。
……
周从凛怔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周夫人走到他身边,长长叹了口气:“娘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晚霁十分看重。你护着她,她也向着你。儿时的玩伴,你们相伴到现在,实属不易。”
“可是对于晚霁,那是你的恩人,也是周家的恩人。”
“她什么都不求,心甘情愿待在周家,但娘不能不为她考虑。”周夫人望着窗外,声音温柔:“怀白,应当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周从凛轻声一笑:“他能托付,儿子就不值得托付了?”
周夫人语塞,她收回视线,直视着他道:“从凛,晚霁的心意,你知道吗?”
“若是她不愿意,难道你还用你主子的名头逼迫她留下吗?”
周从凛冷着脸,紧紧追问:“为什么不给她选择?难道她便一定会中意沈怀白?”
周夫人摇摇头,心道这时已经晚了。
她抿着唇说:“晚霁,已经答应去见他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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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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莴笋肉片,绝美。
第28章 表明心意
幽静雅致的房间里,熏香飘渺,一缕紧接一缕散发,暖郁缱绻。
沈怀白端坐着,仍旧是一派光风霁月,温笑着开口:“晚霁姑娘能应约,怀白倒是不曾料到。”
晚霁闻言,心里不免掠过些许无奈。早些时候周夫人那般作为,她便该猜到的,可时至昨日她才察觉出不对劲。
周夫人喜欢她,连婚事都给她相看着,且不说她没这个心思,到了如今,大齐那边她还没有主意,也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她斟酌着开口:“沈公子可觉得勉强?”
沈怀白端起茶盏,面色不变道:“晚霁姑娘可能不大了解,怀白并无心上人,也谈不上桀骜不拘。家母若在这事上做了主,怀白也是只得听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晚霁顿住,抬眸看向他:“沈公子实乃孝心可鉴,只是晚霁不敢高攀。”
“想必这京城的传言沈公子或多或少也听过一些,晚霁是周家的奴才,我同公子之间,恐怕在私下里早已经没了干净名声。”
沈怀白抿了茶,想了想问:“晚霁姑娘,是心悦周公子?”
“若是如此,晚霁姑娘大可直接回绝,今日来此一见,又是如何说法。”
沈怀白自然是听过那些话的,明面上谁也不敢说两人之间就真的有什么,只当是公子哥宠着的一个奴才。可私底下,谁又不是偷偷说上一两句。
他甚少去关注这些,却也不知道这位晚霁姑娘端着什么心思。
早几日前沈夫人同他说起,他确实有些抵触的。不明不白,忽然就给他说亲,说的人,还是周府那位公子哥宝贝着的晚霁姑娘。
沈怀白觉得新奇,又因为那人的关系,于是答应了今日之约。
可若是晚霁心里有周从凛,这事就得另说。
晚霁抿唇笑了笑:“沈公子,晚霁今日来此,是想亲自道歉。”
沈怀白愣了愣:“道歉?”
“晚霁知晓,周夫人同沈夫人乃手帕之交,因着这层关系,沈夫人也是应承了此事。晚霁并不知晓沈夫人同沈公子如何言说的,只是想来此事应该对沈公子来说也是造成了一定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