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霁实在抱歉。”
沈怀白忽然笑出了声,他摇摇头,颇有些好奇:“晚霁姑娘,周公子可是因为你这份善解人意才待你如此之好?”
他起身,负着双手走到了窗前,楼下人声鼎沸,车马往来,摊贩与店铺都热闹喧嚣。
有人纵马疾驰,神色慌张。
屋子里很安静,沈怀白迎着日光,微微闭了眼。
“自然话已说开,那晚霁便告辞了。”
她福了礼,声音温和。
“晚霁姑娘,到底是为何拒了这门亲事?”沈怀白回头,眉眼有些认真。
“当真心悦周公子?”
晚霁没正面回答,停住脚步反问:“沈公子的那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可信?”
沈怀白也知晓她不会信,他摇摇头:“虽说怀白是读书人,也明白百善孝为先,只是这婚姻大事,还是自己心仪的最好。”
“所以沈公子为何会来今日一见,晚霁也不是很明白。”
晚霁抬脚往外离去:“各有各的缘由,便不必多问了。”
沈怀白收回视线,想起来方才看到的人。
他兀自笑了笑,他母亲这次可是差点做了那拆散鸳鸯的人。
只是又觉得有趣,连周夫人都未曾看得清透,想来这两人倒是守礼得紧。
他笑意还未敛去,从屋顶霍然翻身下来一人。
宿驭双手抱胸,冷峻眉眼温和几分,挑眉开口:“情比金坚啊。”
沈怀白睨他一眼,走回雕花木椅前坐下:“若不是你非要来这一出,我又何必经历这尴尬境地。”
宿驭未着飞鱼服,一身玄色衣衫越发衬得人面容俊朗,少了几分凌厉狠辣。他不紧不慢地倒茶,悠悠说道:“便是我不叫你来,沈夫人也有的是法子将你绑了来。”
“与其惹她不痛快,利落答应了,大家都省事。”
沈怀白没好气道:“可若你猜错了,晚霁姑娘真应允了这亲事,我又如何是好?”
“她不会答应的。”宿驭忽然动作一滞。
他晃着茶杯,眼睛眯了眯:“况且就算答应了,周公子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沈怀白真是彻底无语了。
“你就是想看戏。”他冷笑。
宿驭扯了扯嘴角,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他抚着拇指间扳指,目光远落,从窗外看去,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这周公子还真是一刻也等不得,指不定再过些时日,你便得吃上喜酒了。”
***
这头出了厢房门的晚霁戴上了纱笠,她慢步下了楼梯,穿过哄闹的大堂,走出了酒楼。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姑娘!”余安眼睛一亮,大喊道。
晚霁错愕,她掀开轻纱一角,疑惑着看去。
却见余安赶快走近,跟见了活菩萨似的哎哟一声:“我可找着你了!”
她不解地皱眉,以为出了什么事,遂问道:“怎的了?”
余安没敢说那位主儿正大发脾气呢,他咽了咽口水,正要将人带回府,却听见街尾一阵马匹嘶吼声。
那人纵马飞奔,顷刻间就到了二人面前。马蹄高高扬起,高悬于半空的身子遮挡了大半阳光。
晚霁凝眸瞧去,除了周从凛,还能有谁?
周从凛冷着脸,翻身下了马。
“你答应了?”他说。
那双眼睛不似寻常那样桀骜恣意,慌张从眼底流出,再蔓延到眉梢。往日里明朗凌厉的眉眼都软了下来,黑眸紧盯着晚霁,完完整整倒映出她的模样。
晚霁怔愣一瞬。
“您——”
她堪堪启唇说了一个字,周从凛便一把拉过人抱上了马。他力气也不知怎的就那般大,死死将人围在了自己臂弯之间。
“驾!”
他扬鞭,面目肃然。
马匹疾驰,一路冲过了街道,街上人群自动分散开来。晚霁瞧着心下一颤,她头也没法回,僵硬在他的方寸天地之中。
“您带我去哪?”她问。
周从凛只觉得心中郁结,他不知道去哪,但就是本能地不愿意在那里。
马蹄在地上擦出火花,片刻不停地出了城去。
城门留滞在身后,马儿渐渐停了下来。
小溪流哗啦哗啦淌着水,清澈的水面折反着太阳光,波光粼粼。
周从凛先行下马,他昂着头,伸手来接人。
晚霁抿抿唇,她坐在马背上没动,喉间有些发涩。
“您这是做什么?”
周从凛动作顿住,他眼神有些不自然,刺目阳光不由分说地笼罩着他,叫他觉得心底都腻出了汗来。
“晚霁,你下来,我有话同你说。”他道。
四周吹来微风,裹挟着青草香,山林里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可这一切都比不上晚霁此刻的心跳来得猛烈。
她听见自己说:“好。”
她虚虚搭着周从凛的手腕下了马,可周从凛一用力,猛然就将两人距离拉近。
她来不及退开,已经被他禁锢住。
“你答应他了吗?”周从凛问。
她垂眸,轻声说:“未曾。”
周从凛忽然就笑了,他咧开嘴笑,眼睛里闪闪发光。
“我就知道!”他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整个人都仿若飞扬起来。
周从凛缓缓松开她,耳尖泛起了红,他闻到了晚霁身上那股子清新梨香,这才恍惚间回过神来,连忙退开了一步。
可又觉得不行,小小再迈近半步。
“那你今天为何去见他?”他不太甘心,别扭地问。
晚霁瞧见他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目光温和道:“只是当面同沈公子说清楚而已。”
只是说罢又不免想起来盛炳。
她眼底闪过犹疑,不着痕迹地后退一些道:“公子,咱们回去吧,余安没准儿找得着急了。”
周从凛怔住。
“你就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他道。
周从凛原以为,晚霁拒绝这桩婚事,是因为他,是因为她也对他有着同样的心思。
可晚霁这般和往日一样的态度与神情,仿佛是在这把火上浇了盆冷水,叫他瞬间凉了个通透。
“公子。”晚霁抬眸,微微一笑:“您说什么,奴婢怎么听不太懂。”
周从凛有些失神,他看着晚霁,只觉得有些话梗在了喉咙间,半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我说,你是为什么没有答应。”他沙哑着声音道。
晚霁一脸淡然,福了个礼说:“奴婢不过是周府的奴才,同沈公子实乃不般配。”
“放屁!”周从凛低喝道。
她稳着心神,依旧是挑不出错的姿态:“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话。”
“周晚霁。”他只觉得抓心抓肺的难受,今日势必要将此事说个清楚。
“你看着我。”他沉声道。
微风扬起了两人衣摆,影子倒映在地上,远远瞧去,像是融为了一体。
她紧了紧交叠的双手,微微抬头。
“周晚霁,你看清楚。”周从凛强势地攻入她眼眸间,里头漫开了无数柔情:“你看清楚告诉我,为什么没有答应。”
晚霁身子僵硬,眉宇间化开些许笑意,只是那脸上的笑,委实有些勉强:“公子。”
“你是不是看不清楚。”
周从凛逼近,两人几乎快要碰撞到一起。
“看清楚了吗?”
他一字一句地说:“晚霁,我心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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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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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能比炸鸭子更好吃?
第29章 给我机会
晚霁听见自己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噌的一声断了,像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流,奔涌难收。她绷紧了身子,微微躬着说:“公子,切不可胡言乱语。”
眸间酸涩,眼眶已然逐渐发热。
关于周从凛,她从不敢逾矩奢想半分。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晚霁还不是晚霁。
她流浪在乡野,走过了山川,从遥远的地方一路走到了京城。她的脚被磨起泡,浑身都是伤,白天黑夜,没有哪一刻不在为活着而费尽心思。
风餐露宿,下着雨,她就只能蜷缩在破庙里。破旧的殿堂只有生了灰的纱布,那些青灯古佛早在岁月中被侵蚀得没有了原样。
一把火,就是她的所有。
那时她就想,我也好想有一个家。
不用挨饿,不用骗人,也不用乞讨。
后来她有了归宿,这个叫周府的地方。
周家上上下下都待她好,周夫人更是将她看作亲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