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瑶自然明白他是何意,却仍是不说话。
“好姐姐,你就看吧!”叶奚羽一跺脚,小孩子似的求宋熙瑶道,“横竖都是要知道的,先晓得不更好么?”
“我大哥的家书,你倒是比我还急。”宋熙瑶笑着递给他,“你念给我听。”
“瞧我对你多好。”叶奚羽扬着眉,将信展开,“我开始念了!‘昭戚相争,书信不达。虑之无望,某以汝兄之名——’”
宋熙瑶与叶奚羽一并变了颜色。
“用我大哥的名义?”宋熙瑶脸色惨白,声音颤抖起来,“我大哥他怎么了?”
叶奚羽神色凝重:“宋翼将军安然无恙。”
然而眼前的人板着脸,紧闭着唇,宋熙瑶再如何也能看出端倪。
如今宋翼于前线杀敌,能让叶奚羽紧张至此的无非那几样。
叶奚羽手中的纸愈攥愈紧,眼睛失神地盯着不远处的假山。
宋熙瑶见他似在思虑,便静静地候着。只见叶奚羽慢慢地眼中竟噙了泪,收回去一会儿,又立即冒出来。
“奚羽,若这信中内容……”宋熙瑶见形势不妙,不禁也犹豫起来,却无法说出整句话。
叶奚羽一会儿瞧向信,一会儿用余光看向宋熙瑶,一会儿盯向地面,毫无目标地走来走去。
究竟是何事?既然是宋翼的家书,总不会……总不会是他出意外了吧?
可若不是此事,能有什么噩耗能让叶奚羽不给她看的?
宋熙瑶竟有些莫名害怕起来。
“罢了!”叶奚羽一咬牙,讲信笺递给宋熙瑶,头偏向一边,“我不忍心瞒你……你自己读吧!”
宋熙瑶一接过信,叶奚羽便闷闷地转过身去。
不过扫过数行,她便浑身一抖。
宋熙瑶死死地盯着信。
顾景尘暗地闯入昭军军营,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能让宋翼与之相谈后,不仅答应用自己的名义将顾景尘的信寄给宋熙瑶,还能完好地放他回去。
他信里写,他确实被太子之位迷了心眼,最初来到烟青坊,也带着不纯的心思。但到了后来,他渐渐生情,只是因戚国朝廷里事发突然而不得不离去。
接着他道,昭戚此战,他并未打算打下去。加之如今昭军内出现致命奇疾,他道,与其两败俱伤,不如重修旧好。若宋熙瑶去他们戚国,他便会将戚国独有的应付奇疾的法子交予昭国。
宋熙瑶盯着信纸久久不言。
叶奚羽仔细观察着宋熙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瑶姐姐放心,你无论是何想法,我都不会——”
“可笑!他真以为我是件物什?想拿便拿,不想要便扔了?”她声音颤抖,“动情?他难道不觉得这两个字写下来时,讽刺至极么?”
若放在以前,宋熙瑶还会为他心里有自己而感动,可她早已自抛开那份滑稽的情感,瞧清了这一切。
然而她却又是一阵心疼,像是被什么所伤。
自己曾经的一心一意,换来的只是他对自己如物品般的在意么?
原来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她也会思考、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爱与恨。
顾景尘对她,竟从未平等视之。
想那时自己也算是他的上司,她也日日为他着想、替他打算。他不喜的,她挡;他心里念的,她争取……
自己费如此多的心神,得到的就是这样么?真就是这样么?
如此无情的人,凭什么配得上自己那么多日夜的牵挂,与和长夜相随的撕心裂肺?
叶奚羽垂眸:“瑶姐姐,我还有政事未清,先去了。”
宋熙瑶失神到了夜幕四合,手里为重新置办乐坊的活也停了下来。
那张皱巴巴的纸在灯花下燃烧殆尽,耀眼的光芒映在宋熙瑶的眸中。
昭军不过才刚落下风,他便又一次狮子大开口,嚣张如这尽情吞噬信纸的火焰。
哗——
一杯凉水将灯火骤然浇灭。
视而不见,自己厌恶的事物总会来主动撑开自己的眼。
让这些都消失,眼前就清净了。
他不是要自己过去么?那就让他见见自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九点见啦
☆、第四十四章
“去安郡?!”一封劄子应声而落,叶奚羽站起身急急走下来,“瑶姐姐,如今安郡战乱纷飞,那些乡兵带来的疫病也还未查明,你这不是去送死么?!”
“顾景尘是谨慎之人,眼下一见昭军士气降低便这般狂妄,恰能说明这疫病同他有关。”宋熙瑶朝叶奚羽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可不是急着向他献身的。”
“不成!你要做什么,交给他们便是了,何必自己跑过去?”
宋熙瑶垂下眼眸,思量片刻:“他信里指明了要我,那此事也便必须由我来做。任其余何人去,都会在顾景尘生疑前便被就地抹杀。”
“不成!无论是什么理由,我都不允许你去!”叶奚羽看向宋熙瑶的双眸,“我是皇帝,任何事都要与我报来!”
宋熙瑶避开他,俯身拾起地上的劄子,送上桌去:“这儿的事先处理了吧。”
“那没什么事要处理!”叶奚羽慌忙跑过去,将劄子掩住。
宋熙瑶见他反应过激,本未起的好奇心立刻动起来:“劄子上写了何事?”
“没……没事。”叶奚羽三下五除二收起劄子,“横竖你不能去!”
“你给我瞧瞧这劄子写了什么,我便再考虑考虑去不去。”
“不行!”叶奚羽捂得更紧。
宋熙瑶欣喜地转过身,朝殿外走去:“那就没得谈了。”
“瑶姐姐!你若要看……便来看便是!”
宋熙瑶加快脚步:“你方才说了不给我看的。”
“我改主意了!这劄子写的是叫我立后选妃的事!”
宋熙瑶微微一顿,继续往外走去:“这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不是我去看的,不作数!”
“瑶姐姐!瑶姐姐!宋熙瑶!你没有我的准许,连蓬京也出不去!”叶奚羽冲出来,却被青鹂拦下来。
“青鹂你让开!”
“陛下,殿下让奴给陛下留几句话。”
“你让开!”
“陛下,您若连这几句话也不听,还如何要殿下听您的劝,不去安郡?”
叶奚羽见宋熙瑶愈走愈远,自知赶不上,只得皱眉待青鹂讲下去。
“殿下说,大局未定,内忧外患并未扫清。陛下要清楚,前方的路要怎样走才能更稳。”青鹂轻声道,“朝堂之上虽已清除前朝最为扎眼的狂徒,却仍有不少人,是不认陛下这个少年帝王的。”
叶奚羽似要辩解,又开不了口。
“这些臣子中不少是你各位叔叔的旧部,他们家中有不少女儿正直妙龄。”青鹂讲毕,不待叶奚羽回复,立即行礼告退,往宋熙瑶赶去。
出了宫门,候了一阵子的车窗微微打开:“奚羽可有说什么?”
窗外的青鹂摇摇头:“不曾。”
宋熙瑶轻抚落在裙上的柳絮:“看来这回出城,又要动些心思了。”
马车渐渐动起来。这似乎是自己进宫后第一回回宋府。
“奚羽快十五了,确实该做些准备。”宋熙瑶蜷起十指,轻轻锤上几锤发酸的肩,“总归是出了宫,我也能避一避那些政事,就辛苦他一人了。”
“姑娘……”碧鹃犹犹豫豫的声音自窗外响起,“陛下立后选妃之事,您真是那般想的?”
宋熙瑶吩咐青鹂时,碧鹃一直在一旁认真听着,此时入了无人的巷子才开口。
“是啊,难不成我还能有别的心思?”宋熙瑶半开玩笑道。
“可如今,蓬京上上下下都在传,新帝与您……”碧鹃吞吞吐吐,“他们说……说您在陛下的偏殿住了那么些日子,这后位,怕是已十拿九稳了。”
“这是什么话?!”宋熙瑶的声音猛然提高,眉间锁得极紧,整个人停滞片刻,硬生生将情绪抑下去,“是我未思虑到此处了。只要奚羽莫要误会了便好。”
碧鹃仍是支吾:“姑娘您真——”
一阵马嘶打断碧鹃的话,宋熙瑶的马车亦在刹那间停下来。
“姑娘当心——唔!”
四下里一阵动作,车外竟在瞬间没了声响。
宋熙瑶僵硬地坐在车内。
当时她不让叶奚羽同人讲夺位之事是由旁人策划,其中的一大理由便是想要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