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22)

作者:渥丹/脉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那禁卫闻言摇头道:“入禁中需验明正身,不管你是何人,均不得违例。私闯禁中者,按律打死也可不论。”

“……我来时没人找我要什么腰牌。”听到“打死”程勉哆嗦了一下,却没有退缩,“我不进去也不要紧,那请大人喊冯童出来。我家里有人被他的人带走了,我找他要人。”

对方打量了一番程勉,冷冷道:“我等只认腰牌、敕令,不识程勉。”

说完这卫官不再搭理程勉,还喝令禁卫将程府的一行人等驱离。眼看宫门紧锁、禁卫如林,程勉这时也知道,眼前这一群人,是绝不可能会去把冯童喊出来的了。

这是程勉从未遇到过的境况。他望着森然的宫墙,怎么也不敢相信,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连一道门也迈不过了。

程勉不由沮丧之极,满脑子想的是“我偏要闯闯看,难道还真的要打死我”,就在他已经暗自拿定主意时,身后忽然传来瞿元嘉的声音:“五郎,你还真在这里!”

他生怕自己听错了,急急转身去找,发现确实是如假包换的瞿元嘉,顿时欢喜激动得什么都忘了,三步并两步赶到他面前,情急地抓住瞿元嘉的手:“元嘉……冯童派人带走了连翘,我、我得找他要人。”

瞿元嘉拉着他走远两步:“你一出门,彭磊就送信来了,我怕你乱闯,赶快追来。”

“我没有乱闯……我没有……我也不要进宫,可我要见冯童。”

瞿元嘉一面以目光示意车夫,一面不动声色地牵着程勉的手,引着他慢慢走远:“你不要急,到底出了什么事?想明白了,再作计较也不迟。”

可程勉想不明白,只好把忍冬和彭磊告诉他的一股脑地转告给瞿元嘉,越说,越是沮丧难受:“……他们去抓连翘时,冯童还和我在一块,一直到今天我走,他居然一个字都不提,实在可恨!”

听罢这一番来龙去脉,瞿元嘉先是沉默不语,后来不忍见到满脸焦急的程勉,这才说:“你啊,找冯童能有什么用处?”

程勉反问:“冯童下令来抓人,我不找他,还能找谁?”

瞿元嘉看他一眼,指了指马车:“上车再说。”

“为什么?没见到冯童,我不走。”

“没说要你走。”瞿元嘉先上了车,又伸出手拉他,声音压到很低,“冯童一个宦官,他凭什么去你家抓人?”

“……!”

瞿元嘉不许再他说下去:“上车来。我有话问你。”

程勉终于反应过来事态比他料想得还要复杂。他依言上了车,关好车门后,难以置信地又去问瞿元嘉:“元嘉元嘉,你是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后面半句说得极为艰难,说完后,程勉觉得整个喉咙里都像是被塞满了米糠,噎得他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他甚至立刻反驳了自己:“不可能。元日的凌晨,陛下还赏赐了我金钱,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带走连翘?“

瞿元嘉的神色却笃定得多。看着满脸慌乱疑惑的程勉,他只问:“五郎,你家这个宫女,有没有与你说过内宫里的事?”

“是说了。她以前是在翠屏宫服侍的,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人,而且,就算是她说的那些事,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

“什么也没说?”

“真的没有。”程勉信誓旦旦。

“你再想想,在宫里那几天,你和陛下说过什么?”

“我就见到他两次。第一次是进宫时,除夕前一日,就根本没提宫里的什么事……第二次是除夕夜里,元日子时,一屋子都是人,吵闹得很,无非是些吉祥话,陛下弹了曲琵琶,就走了。”

听到这里,瞿元嘉叹了口气,继续问:“他弹琵琶?”

程勉傻了。

下一刻,懊丧与悔恨潮涌而来。程勉直直地盯着瞿元嘉,声音轻得像在梦游:“……你没听过他弹琵琶的么?”

“宝音去你家那天,我在你家堂上看见一把琵琶,那个连翘,是不是善于此道?”

程勉反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打了一下还不够,正要打第二下,瞿元嘉牢牢捉住了他的手:“你做什么!”

程勉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无穷无尽的后悔和后怕潮涌而来:“不是琵琶!不是我求陛下弹琵琶的事……是……是我自己胡乱拨的那几下……”

元日那晚皇帝奏乐之后,他凑趣拨的那几下,现在再想来,正是当日连翘弹给他听的。

她反复叮嘱的神情程勉还记得清清楚楚,可还是害了她。

程勉用没被瞿元嘉捉住的手狠狠捶自己的大腿,欲哭无泪:“是我……我害死她了!”

瞿元嘉始终冷静:“你不要急于自责,未必就是这么一点小事。再说,事发已经数日,真要杀她,早已杀了,也一定会告诉你。”

“……真的么?”

瞿元嘉仿佛冷笑了一下:“既然一直瞒着你,多半是小惩大诫,等你去求情。何况元日刚过,即便是个奴婢,也没有元月杀人的道理。”

听了瞿元嘉这一番话,程勉顿时觉得有道理多了。他朝着瞿元嘉的一侧膝行两步:“我去求他!可是……我现在根本见不到陛下啊……哦,出宫前冯童告诉我,他不在宫里。”

瞿元嘉眼中闪过一抹深沉之色,他放开程勉的手,宽言道:“你在车里好好坐着,我去问问。”

“……那个当官的凶得很,你有那个什么腰牌没有?” 程勉将信将疑。

瞿元嘉对他一笑:“进内廷的倒是没有。我也不进去,就是打听打听。”

“那……你要小心。不要和他们硬来。”

瞿元嘉无奈摇头:“你自己记得这话就好。”

隔着车帘,程勉看见瞿元嘉走向守城的禁卫,说了短短几句话后,他便回来了。

门帘一动,程勉立刻迎上前,追问:“怎么样?”

“陛下是不在宫里。冯童也出宫了。”

“那……”

瞿元嘉笑了笑:“以前的你从来不这么心急。我已经问到了,都在翠屏宫。”

……

程勉从不知道到翠屏宫的路程有这么长。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掀起车帘看路之后,瞿元嘉终于说话了:“最多再一刻就到了,不要心急。”

天色近于全暗,程勉也知道马跑不快,讪讪放下帘子:“……我也不想心急。”

瞿元嘉调整了一下坐姿,正色对程勉说:“稍后见到陛下,你想好了说词没有?”

程勉苦着脸摇头:“跪地求他还不够么?”

“他的脾气秉性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你想怎么说,就只管说。”瞿元嘉略一迟疑,又说,“不过,若真的如你所说,这宫女是因为私自将陛下弹过的曲子弹与你听而受罚,这是她咎由自取,该罚。”

一路上瞿元嘉都是在好言宽慰,眼看着就要到翠屏宫了,居然忽然冒出这样一番话,程勉不由得大吃一惊:“元嘉,这话不对,就算是她不该弹给我听,也不该死啊。”

瞿元嘉轻轻皱眉:“倘若她不是弹曲子给你听,而是将你说的话传给第三人听,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自己说的话,不怪我说,倒怪人家传么?”程勉咬咬牙,难受地说,“这事全是我不好……要是我除夕那天没喝酒,不多嘴,就不会忘记她的叮嘱了。这件事全是因我而起,现在她不知是死是活,我不能不管她。”

“……刚才是我说错了。”瞿元嘉沉默了许久,忽然望着程勉一笑,“以前大郎三郎欺负我,你也是一样。”

程勉一愣,也不管瞿元嘉口中的“大郎”和“三郎”是谁,只是问:“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瞿元嘉还是笑,一边笑一边摇头:“这么说也不对。那时他们是主人,我是仆人,哪里说得上这两个字。只是你从不会这样。五郎,世人说你世故强硬,那都是看错了。你总是心软。”

无论是“强硬”还是“心软”,程勉只觉得都是在说别人,反正无论如何不是自己。但瞿元嘉此时伤感的神色让他没来由地难受,他轻声说:“那是他们不好。”

瞿元嘉的目光闪了闪:“以前你也这么说。”

谈及往事时,瞿元嘉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他又指了指额角:“世事全无道理可说。当年他们打我,疤留到现在,你收留庇护我,却一丁点都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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