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曜不由分说地“开解”了程勉。言罢,也不管程勉正要反驳,又一次亲上了程勉的额角,将皮肤上的涔涔薄汗吃了下去。
两人有肌肤之亲至今,萧曜熟悉程勉的身体甚于自己,又有小别重逢做引子,不费什么工夫,就将程勉拖进了情欲的漩涡深处。何况之前因为公事太多太杂,他们也很久找不出闲暇放肆欢好过,如今天时地利俱在,自然是不能也不该虚度的。在初夏天气的推波助澜中,程勉的脊背不多时就被两个人的汗洇出了一条闪着金光的河流,又更快地被萧曜藏匿了起来。
忘情厮混的结果是两个人都湿得像是溺了水,不过入夏的好处是井水直接打出来就能用,还能镇一镇红得着实可疑的脸色,互相整理衣衫和头发时萧曜忽然觉得开心得不得了,又一次抱住程勉的腰一通大笑,笑完也不撒手,看着程勉说:“这下凉快了没有?”
程勉被折腾得浑身上下仿佛都再难拧出一点水来,满面红晕久久难散,听到萧曜此问,看向他的眼神活像看到了个失心疯,再想到床笫间的痴缠劲头,忍不住讽刺说:“殿下冰肌玉骨,打得一手好扇子,又殷勤自荐枕席,怎么会不凉快。”
萧曜早已练出了把程勉的反话当正话听的本事,只管笑着接话:“扇子打得虽然不怎么样,发汗的本事却还过得去。不过你这么怕热,以前夏天都是怎么过的?”
“我家在翠屏山有别业,家人去避暑,我正好留在京内,人一少,就不那么热了。”程勉看了一眼天色,又伸手将萧曜的衣襟仔细整理好,“黄昏了,再不走,元双他们肯定要来找我们了。”
裴翊告诉过他们,易海的初夏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而黄昏又是一日中最好的时光——哪怕再短暂,是一种近于虚假不实的轻柔曼妙,也足以帮助易海的人们抵御伴随着酷烈寒冷的冬季和风沙肆虐的春季的荒芜。萧曜曾经难以想象它能好到什么地步,可是在他重返易海的第一个傍晚,与程勉不紧不慢地并肩由一个熟悉的住处走回另一个熟悉的住处之际,看着落日流连不去,感受到薄纱般的凉风卷着各种花香,他又想起了裴翊的那番话,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刚回家不足一盏茶的光景,门房忽然来禀报,说是有监察御史到了易海,正在堂外候见。
萧曜前日从正和出发时还没听说有御史来访,不免意外,可听到御史的姓名后,倒是程勉更诧异些,在萧曜下令传召后,程勉说:“薛长泽是刑部尚书薛岳的次子,也是我多年的旧识,没想到他去了御史台……还巡查到了西北。”
“这不是正好。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在,他才专程来的西北。”
“为我?”程勉摇头,“那实在是不值得如此车马劳顿。”
不多时薛沐在冯童的引领下到了堂前,待他向萧曜见过礼,程勉立刻起身寒暄:“长泽兄要来连州,怎么不先递一封书信来,也好为你接风。”
薛沐比程勉年长个四五岁,面孔团团,天生一张笑脸。不过经过一路车马劳顿,憔悴之色一望而知。听见程勉的声音后,他也一扫应对萧曜时的毕恭毕敬,格外热切地说:“许久不见五郎,真是想念得紧。我昨日傍晚赶到正和,听说陈王殿下和你都已迁去了易海,我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不过这连州也真是太干太热,你自小在扬州长大,真是吃苦头了。”
他拉着程勉絮絮说了一大通,程勉听完笑了:“几年不见,听说长泽兄已经娶了妻子,脾气还是如往日无二。”
“人说西北音书难通,我看也未必嘛,去年秋天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消息真是灵通……是了,一听说我要来西北巡查,许多人都托我给你捎信,陆槿的信就有好几封……她姐姐上个月出嫁了。”
即便知道两人相识在先,但眼看着前一刻还是风尘仆仆车马劳顿的人下一刻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和程勉叙旧,全不把同样在座的陈王当回事,萧曜反而觉得又新鲜又有趣,专门示意冯童不要打断,只管由他们闲谈。
不过程勉素来警觉,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你一路辛苦,又有公务在身,还是先略作歇息,再叙旧也不迟。”
薛沐一挥袖子:“不打紧,见到你就不累了。你怎么不问陆檀嫁给了谁。”
程勉轻轻挑眉:“她还能嫁给谁?即便是她爷娘另有打算,赵七郎决计是不肯的。”
薛沐快活地拍了拍手,“正是正是!不过是不是有人告诉你了……”
他飞快地对程勉说了句悄悄话,说完立刻掩嘴笑起来,程勉一顿,也笑了,又很快抿住嘴角,说:“没人告诉我。不过你这般得意,又从中做了什么好事?”
“我可没有!七郎娶新妇,能有我什么好事?但这是今年最大的一件好事,说不定陆槿的信里也告诉你了,我先与你说了,要你也开心开心。”
忽然冯童清了清嗓子,走到薛沐身旁,温声提醒:“薛御史一行不远千里来到连州,想必十分辛苦。今夜是在驿站歇息么?”
“韩县丞已经安排了驿站,不过我与程五多年不见,今晚无论如何,也是要和他联床夜话的。”薛沐像是终于想起了此时主座上还坐了人,转身朝着萧曜一揖,“某受命巡查连州与昆州,本应先行沐浴更衣,将朝廷的旨意与殿下过目,然而下官与程五是多年的好友,久不相见,实在难掩思念之意,也没有顾得上整理衣冠,就赶来拜见殿下、兼会一会老友,还望殿下恕我心急之下的失仪罪状。”
萧曜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京洛音都比平日说得更雅致:“薛御史不拘小节,此乃名士之风,何罪之有。孤也是今日才到易海,尚顾不上去刺史府,本无从会商公务。今夜孤设了酒席,正好为御史接风……御史此行可带了仆僮?冯童是服侍孤的內侍,如要在开宴前更衣休整,只管支使他就是。”
萧曜这一番话,总算是把满身尘灰的薛沐暂时打发走了。待堂上只余自己和程勉后,他看了好几眼程勉,才说:“你这个朋友说的赵七郎,是不是赵泓?”
“是他。”程勉点头。
萧曜依稀知道他这位表兄心仪的女郎,且两人还是青梅竹马,却不知道程勉也知情,便说:“你从没说过你认识赵七。”
“只是见过几面。”
“那是认识他的岳家了?方才听你们闲聊,他这门亲事有什么风波不成?”
“算不上风波,他娶了陆览的长女,两人两情相悦,是一门好婚事。”
萧曜撇撇嘴:“我这些表兄弟中,赵七自小就是第一流的人物,才华人品都不凡,他娶到心仪的女子,那是再好没有。我虽然没有什么千里迢迢来的朋友,专程告诉这件喜事,但也不必打马虎眼。”
程勉闻言,半晌,叹了口气:“长泽小事上素来糊涂,肯定是不记得赵七是你的亲戚了。就是陆览势利,想将女儿嫁给你的兄弟,但你自己也说赵七是个人物,他人缘素来好,朋友们便想了个法子,撮合了婚事。”
“我哪个兄弟能比得上七郎?那当然是嫁给七郎好。”萧曜顿了顿,双眼发亮望向程勉,“怎么你都知道?……所以是什么好法子?”
程勉见他满脸期待之色,一时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说了:“……两个人先有了夫妻之事,陆檀还有了身孕,婚事自然就成了。”
“……啊呀。”
“怎么了?”
“我舅母家几代都在太常寺任职,她的祖父还做过太常寺卿,七郎先斩后奏,舅母就算是同意了婚事,新妇嫁过去,恐怕还是要为难。”萧曜记忆里,他这舅母似乎就没笑过,“七郎是最知道他母亲的,一定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才用这个法子。”
程勉一听,脸色也沉下来:“天底下多管闲事的爷娘委实太多。两个人从小要好,门第也无不般配,还要闹出这荒唐事。”
萧曜转念一想,又笑起来,还走下主座坐到程勉近前,继续说:“赵七自小少言寡语,行为举止都和旁人大不相同。你知道么,他少年时一心想修道,独自去翠屏山上的道观住了好些年,我舅母怎么哭劝都不为所动。谁想到为了娶新娘子……不知道他的新娘子生得什么模样。你见过没有?”
“见过。赵七勉强配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