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鸾心早就反复琢磨了自己跟阮沛接触的每一个时刻,她跟阮沛挤在玉萼的柜子里观察玉萼的时刻,鸾心已经细品了无数次了。
每想到那株矜贵的血赤籽,竟然不仅仅承载了玉萼一个人希望。
“为什么就玉萼一人得了血赤籽?”
鸾心抬头一问,面前这两人身份可都比身为妓女的玉萼身份高多了,为什么奴才都有血赤籽,主人却没有?
☆、第 125 章
鸾心此话一出,柏染满脸疑惑,一旁的秦氏一阵惊鄂之后,蓦然垂下了目光。
三人一时无言,鸾心瞧着两人的神情各异,顿觉没了意思,也不急着逼问,话锋一转:
“解毒之法本宫琢磨的差不多了,不过要想全解此毒,还需血赤籽做药引,不过你们这样火急火燎地到处寻,想来玉萼手上的那株血赤籽是没了?”
鸾心边问边想起当日自己跟阮沛在那护城河的石桥下找到的那株血赤籽,杂草一般掩映在桥墩下,分明就是被人藏在那里的。
“血赤籽是什么?本宫怎么从未听过?”
柏染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猛然侧头用讨伐的目光盯着一旁有些忐忑的秦氏。
“秦姨?”
柏染见秦氏目光躲躲闪闪,半响也无言语,双手搅着一方丝帕,一副心虚十足的模样。
鸾心不耐烦柏染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更不耐烦两人快被挑到明面儿上来的争执,乘柏染还没开始第二次逼问,赶忙出来打圆场道:
“你是公主,有你母亲护着,那人自然不敢短了你的药,秦侧妃跟玉萼身份比不得你跟那人亲近,自然只能琢磨旁的法子去压制毒性。”
柏染闻言,没再逼着秦氏搭话,只是斜睨了秦氏一眼。
鸾心看在眼里,心想这两人虽说同是天涯中毒人,可一贯娇矜的柏染,自然顾不得什么感同身受,还是一副轻易瞧不起人的德行。
鸾心再扫了一眼稍稍平静下来,可还是对着柏染一脸惧意的秦氏,心里又是一层疑惑。
第一次见着秦氏的时候,她可不是这幅模样,好歹是齐王侧妃,当日也是拿足了命妇的姿态,如今竟然如此惧怕一个异国公主?
两人之间的渊源难道只是她知道的那一层?
还有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药,就这几味已经被鸾心探知清楚的成分,都太过难得了。
这么些年,用这药控制这么些人,这下毒的人可是下足了血本了,柏染也就罢了,秦氏嘛,对下毒的人一定得非常有用才配的上这药啊。
鸾心回过神,取出两个药瓶,分别递给了两人。
“这药是本宫配制的,能暂且压制毒性,不过下次有人再送毒药给你们的时候,你们得自己琢磨出个法子别再让那药入口,等到血枯的症性发作的时候,服下此药能缓解疼痛。要彻底解除毒性,只有找到血赤籽。”
鸾心抬头见两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接着道:
“他们管这毒药叫什么?”
“延天。”两人异口同声道。
“延天?我还续命呢。”
夜鸾心忽地脱口而出,出口的当下,三人均是一愣。
鸾心端起装着化开了的“延天”毒水的琉璃碗,隔着碗身,瞧这碗中的水此刻已经化成了鲜红的一片。
“延天”的溶在水中,血蝠卵和焚山灰的碎末慢慢沉淀到了碗底,可这溶在水中的鲜红是什么呢?
血蝠卵也就罢了,这焚山灰可是十足十的腥臭,可此时这化水,竟然有一股诡异的馨香。
此药委实神奇,致人血枯的是它,化解血枯的也是它。
鸾心想到此处,从药箱底部拿出一个孔雀石药瓶,将当中的粉末用另一碗白水化开,徒然升起一股刺鼻的腥臭味,站在一旁的柏染顿时捂住了鼻腔。
“这什么东西,恶心死了。”
柏染嫌恶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挪到窗前拼命喘气。
鸾心没搭话,心想,嫌这玩意儿臭,还月月有人送上门来让你服用,送晚了,还能被血枯之症逼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孔雀石药瓶是当日在烟都跟廖远的人打架的时候,鸾心的来的,当日想着这药似乎就是“九绝”,可现在想来这药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鸾心回过神来,自顾自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柏染瞧这鸾心不紧不慢地清理坐诊用具地模样,忍无可忍道:
“你知道沛哥哥如今有多险不?四国之中本就不少人想要了他的命,如今续命轮……”
柏染还没说完,鸾心立时打断了她:
“公主殿下,这又是哪一出啊?马上可就是南烟夜氏的儿妇了,在准姑子面前,这也是该表露的心思?”
鸾心眉头一蹙,她来时就想着干净利落地把药给了,以防着柏染的废话,没想到她费尽心思不去引那话头,柏染还是能截住她,表演最擅长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鸾心见柏染用忿恨地目光长久地盯着她,她心下一叹,道:
“柏染,烟都城美,不干不燥,不湿不闷,到了那儿,琢磨琢磨什么叫既往不咎,开始新生活吧。”
“就知道你满腹心思都只在自己的亲弟身上,哼……听说南烟太子爷,到如今也还是一副少年心性,幼稚愚蠢,本宫本没那闲工夫算计蠢人,可若是……可若是太子爷那位满身都是心眼儿的亲姐还琢磨着往沛哥哥身上讨便宜,本宫也能让夜氏一族瞧瞧我柏染的手段。”
柏染看着夜鸾心拎着药箱头也不回地往外行去,突然一阵泄气,她浑身颤抖着,伏在桌上,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桌面上好一块氤氲的水泽。
旁人都道,东渌柏染公主,生于北境,长在质子府,自幼少教养,乏关爱。
好容易随父回到东渌,贵为长公主,却娇矜跋扈,少智识,缺礼数。
只有极少的人知道,柏染公主,降生之日起就缺哭声,或者哭而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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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奔驰在东渌的一处偏僻的小道上,一路行来,看着坐在一旁的夜鸾心阖着双目,寂然无声。
秦氏也失去了搭话的兴致,安分地端坐一旁。
鸾心眯眼瞧着这妇人,一路颠簸,竟能立直脊背,端庄落座,守住命妇的姿仪。
秦氏觉察到了夜鸾心投过来的目光,她思量片刻,方转过头道:
“这小道碎石颇多,虽有些颠簸,好在不绕路,不费时,两个时辰就能到码头。”
鸾心嗯了一声,没再多话,秦氏愣了愣,好一会儿又道:
“公主此番往码头是……”
秦氏声量越发低了,仿佛有些后悔开口问了。
“跟秦侧妃一样,本宫往映天城去。”
鸾心斜眼看了看秦氏,又道:
“怎么?跟本宫结伴往映天城,让侧妃很为难?”
“公主何出此言,臣妾这趟来去,都是卢家人帮忙张罗,卢家人能安排公主上船,臣妾怎么会为难,只是……”
“只是卢家人只送到映天城门口,城门口的看守,你也应付不了。”
鸾心懒得应付吞吞吐吐的秦氏,抢白道。
秦氏闻言,闭了嘴,只是抬眼看她。
鸾心再不理会,再次合上了双目。
两人好一阵不再搭腔,正当秦氏泄气地搅了搅手中的巾帕的时候,鸾心又开口了:
“本宫知道,方才给你的药不够,你还想顾着玉萼。”
秦氏闻言,直愣愣地看着鸾心,眼睛里起的水雾。
“我会在映天城呆上几天,会让人带药给你的。”
秦氏闻言,赶忙起身朝鸾心跪了下去。
鸾心皱着眉头,冲她摆摆手。
见秦氏急忙起身坐在了一边,接着道:
“四国之中能制本宫这药丸的医者不少,你们费劲心思找上本宫,无非是因为那血赤籽,传闻仅存的血赤籽散落在各国皇室,你们以为本宫手里有,或者你们估量着本宫的母亲是无妄谷的侧千,再加上续命轮的传说,本宫有更多的法子能助你们摆脱“延天”。”
鸾心与秦氏对看着,接着道:
“你们想得到这一层,自然手中也有换取本宫帮助的筹码,你冒险来了东渌,无非是来试药的,我果真没有血赤籽,也拿不出所谓治百病的续命轮,你也就不必将筹码亮出来了,本宫说的可对?”
鸾心侧头揭开车窗的竹帘,一阵风钻了进来,空气中有了越发浓重的水泽湿腥味,马车离码头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