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讲完斜晲了鸾心一眼,见她满脸不为所动的模样,接着道:
“柏染嫁给令弟,是一宗千载难逢的婚嫁买卖,往后夜氏有什么用得着我们元家的,且提,元家自不会错过有利可图的买卖。至于他们两人嘛,只要将这宗细水长流的买卖长埋于心,这自然就是一宗坚不可摧的姻缘。”
元氏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瞧不清真假的浅笑,右手食指仔细抚了抚左手的宝石护甲,头上的步摇轻轻地摇晃着。
鸾心疑惑元氏居然是她母亲的那一辈人,她虽年纪不轻,可浑身分明都是一股子少女的姿态。
鸾心想了想,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位是一个中年的柏染。
鸾心想起跟柏染的几面之缘,此刻两母女的身影在她心中慢慢重叠,鸾心心中莫名生发出一阵诡异的悲戚……
“所以夫人一路耗费不少的心思和人力将鸾心护送到这云起城的目的,就是向准姻亲传话?这宗婚嫁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它的来龙去脉还用得着夫人费劲唇舌地对着一个早就嫁出去的夜氏女一一言明?”
鸾心见元氏抬起了头,右手手肘支到了软枕上,托着腮,那份真假参半的好整以暇,仿佛跟少女柏染一样也是这位中年柏染的拿手好戏。
“鸾心在这堂屋呆了至少一个时辰了,身上那味道,想必夫人已经再三确认了,真没了……或者夫人也可请掩在屏风后的人站得离鸾心再近一些,闻闻看,本宫不介意。”
鸾心见元氏不搭话,坦然地往屏风处挪了几步,眼神深深地往屏风处看去……
元氏顷刻间立起身来,眼神竟然闪过一丝惊怒,鸾心看在眼里,暗自纳闷,元氏的情绪是不是太大了些,那闪过的眼神,不巧,鸾心也见过,又是一个神似柏染的眼神,屏风后面的人难道是…
这会换鸾心好整以暇了,这回是货真价实的好整以暇,她夜鸾心可一点儿也不假…
“嫁出去的夜氏女??是被抛弃的夜氏女吧!还连着做了两回弃子!从南烟被弃到北境,又从北境被……”
元氏彻底被鸾心的眼神激怒了。
“我这不被遗弃到东渌来了吗?而且夫人尚不嫌弃鸾心身上气味已消,发现我这枚弃子尚有些好处,打算捡起来用用,不是吗?”
鸾心话毕,见元氏已经丧失了方才初见之时的大家气度,眼神竟然掠过凌厉的杀意!
鸾心盯着元氏扣在座椅护手处骨结分明,青筋暴露的左手,心神一凝,侧耳一听,周遭的声响已经不算小了,没想到这样小小一处别院,竟能隐伏这样多的暗卫。
鸾心强迫自己收敛起散落的意识,朝着屏风处,躬身一揖,开口道:
“今日不知是何因缘,能得阁下手下留情,无论事出何因,既留了鸾心一命,阁下请收下鸾心这厢的谢意。”
鸾心礼毕,往外缓步离去,行至房门前,她侧头回望尚且怒气未平的元氏,道:
“还有皖荨,夫人请代鸾心谢过他……他日若相见,他与我,也算是两清了。”
元氏闻言,表情愈发狰狞起来,鸾心没再细看,快步原路折回巷子口,所幸无人跟来。
鸾心抽出袖中的丝绢,抹了抹发汗的手心,元氏这个疯女人,今儿差点死她手上…
她是高看了我的武艺还是怀着必杀我的心思?鸾心细细掂量方才院中的暗卫势力,元氏竟这样恨我?
鸾心正想着,归鹰飞快地赶了过来,将鸾心引至候在巷口的马车处。
鸾心扶着归鹰的手臂上马车,归鹰打帘的一瞬,他额角的汗撞进了鸾心的眼里。
“方才虽险,可不算危急,这儿毕竟是东渌云起城,元氏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从我走出那间院子开始,我们才真正危险了……元氏再不会保我,大家都得千万小心了。”
鸾心见归鹰忙不迭的点头,快速钻进了马车,马车行过巷口。
果然!
“鸾心公主,别来无恙……”
廖远的人转瞬就将鸾心的马车团团围住,他总爱遇见被装在马车夜鸾心,难道这是天意?
天意要让他在马车里享用这人间绝色?
当日在浊河北岸,夜鸾心的身体被他抱在怀里的娇嫩的质感再一次浮到了廖远脑中,他舌尖扫过干涸的唇瓣,喉结一动,咽了咽口水,内心的悸动潮水一般疯狂往外涌。
----------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堂屋中,此刻暗卫提工运气的声息慢慢敛去,被屏风遮挡的人,缓缓地绕行而出。
“我们该杀了夜鸾心!留着她,无妄谷的那些人就消停不下来!”
元氏冲那人尖利地喊道,见那人眉头一蹙,元氏转瞬就泄了气,那副狰狞的面孔顷刻间就消失了。
她挪动到那人身后,张开手臂环抱住那人的腰肢,鼻尖抵在那人宽阔的脊背上,轻柔道:
“你也细闻了,她身上确实没了那味道了,如今续命轮铁定已落入阮沛之手,她已经是个无用之人了,若不杀了她往后若是无妄谷的人再扰乱我们的大事,我们连个要挟的筹码也没了……”
元氏方才尖利的嗓音被她收了起来,如今口中满是少女的呢喃,她一边用娇滴滴地语气哄着那人,一边用保养尚佳的一双纤手轻柔地在划过那人的脊背。
元氏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人的反应,见他并未闪避,心满意足地贴身倚着那人,双手环抱住那人的腰身,双唇微张,往他耳中掠过细若游丝的娇嗔。
元氏引着那人绕过屏风,双双歇在了一张矮榻上。
那人觑着元氏万般受用,心花怒放的渴求神色,脑子却浮现出了方才在屏风外朝着自己躬身作揖的夜鸾心。
夜鸾心虽跟二十年前的女子只有三分相像,但那抹时而傲然,时而清高,时而默然,时而疑惑,却毫无怯意游刃有余的姿态,却跟当年的女子不分轩轾,于贵女情态,容颜姿色,夜鸾心甚至更胜一筹。
那人脑中将夜鸾心与当年那女子的容貌慢慢融为一处,心中的一团无名大火越烧越旺,胸中燥热和愤怒激烈的涌动着,万般招数尤不能排遣。
元氏指甲间扣在了那人脊背上,那人的脊背上被元氏用指尖拉出了道道血痕。
那人慢慢地缓和呼吸,脑子里夜鸾心的影子仍然挥之不去。
元氏翻过身趴在矮榻上,轻抚那人脊背上被自己抠出的血痕。
明晰的神志渐渐归位,她突然明白方才不寻常的孟浪是怎么来了的……
她眼中蓄积的泪水粘在睫毛上,越积越多,溢在了眼角处的纹路上,元氏少女情态忽然就没了。
这从二十年前就在疼痛的伤口揭下了她的少女的假面,露出一个正在极速衰老的哀怨妇人。
她拭干尚未滑落的泪液,内心的酸楚让她整个人都哆哆嗦嗦起来,她按捺住内心的恨意,缓缓道:
“茶庄的生意交给棐儿好不好?你常年忙着茶庄的生意,我好久都见不到你……映天城的冬日又冷又燥,交给棐儿,你我就能常在云起城看潮起潮落,多美……”
元氏吻了吻那人的唇,见他还是一副神思不在当下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忍不住道:
“元瓒跟元家的几位老族长已经开始疑心我们在东渌的几处库房的支取数目了,柏棨正琢磨着换了几个掌事儿的太监,若是真换成了,宫中的数目和库房的数目一核,我纵有千般手段也瞒不住了……”
元氏轻言细语中包裹着的恶狠狠的咬牙切齿,终于让那人神思归位了。
那人转过头将元氏揽了过来,环抱住这迟暮的美人,忍耐着心中的厌恶,抵在她耳畔处轻声呢喃,嘴中的热气让元氏耳中一片濡湿。
那人熟练地抚慰着元氏,眼中却一片倦怠。
元氏好容易用柔情和威胁将这人的神思拉回到了自己身上,也见好就收地专心与他两厢欢好,像是忘了方才自己提的要求。
然而那个茶庄才是此时正与她欢好的男子心中正在琢磨的。
好大的胃口想要我的天水茶庄?
可我更想要那间名唤“渌”的元家茶肆!
☆、第 124 章
“廖远这个废物!送上门的肉,他都接不住!他怎么会是廖樊的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元氏回到宫中,听闻伏在巷口的廖远居然没能把夜鸾心截住,气得她把寝殿砸得满地碎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