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持著之人将银著夹杂两指之间，巧妙地转动，鸾心又有了一瞬地失神。
“娘娘，外间正是燃炮仗的时候呢，您可想去瞧瞧。”
知礼的侍女轻轻往鸾心的耳畔道。
鸾心下意识起身，让侍女搀扶着往外间去，她甚至忘记了知会阮沛一声。
说是带她去瞧燃炮仗，侍女却将鸾心扶到了一处清净的通风露台，鸾心手扶着一侧廊柱，迟来的眩晕感让她疑惑，这应该不全是酒劲儿上涌的关系。
鸾心来不及细想，一副通天的炮仗被燃放后，在夜深的天际炸出一个口子，仿佛白昼被炸了出来。
鸾心别过头四处瞧了瞧，那两个侍女规矩的侯在露台的入口处，微微蜷曲身体，是宫人们标准的侯立仪态。
鸾心慢慢绕过两个侍女，来到露台边上一处屋檐下。
“耳力不错，估摸着那声鹰嘴哨没在那炮仗声中，想着再来一声呢。”
来人从梁柱上翻身一跃，落在了鸾心身边。
“能在除夕夜被气出一口心头血的，我猜也就西祁国君了，守岁之夜，亲儿竟然跑映天来陪北境人守岁。”
鸾心侧脸撇了来人一眼，顺着着这人的目光向天际望去，此时映天皇城的这一小片天竟昼夜难分，名叫“九重天变”的炮仗正消耗着自己化作无穷光亮。
有人写诗赞这炮仗“寄语残夜好知足，莫依寒冬更油然。”，可不是如此吗。鸾心叹道。
“我那驻地，多走两步就是北境辖地，我随时都能陪北境人守岁，倒是来北境陪一个南烟人守岁更有趣。”
一身夜行锦衣的赫连垣带着笑，仿佛充耳不闻鸾心的话，一脸满足的样子。
“来北境皇宫陪南烟人守岁，赫连三皇子还真是够能显摆的，知道你有本事，可这世上有本事儿的人太多了，别栽在更有本事儿的人身上。”鸾心道。
“谁更有本事？你那夫君？鸾心，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六王的耳目从映天撤了出去，能如我这般在这皇城四处逛逛的人可是不少，就夜宴中那些个蛇鼠角色，若是此时动手，怕是你那夫君也奈何不了他们。”
赫连垣见鸾心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一急。
“鸾心，跟我走吧，阮沛弃了映天城，还能护着你？跟我走，你用不着担任何身份，你不用做公主，不用做王妃，就让我陪着你。”
赫连垣见鸾心别过头看着他。
“我为什么总要人护着？都是续命轮的关系？”
鸾心冷冷地，突然想笑。
“可是我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鸾心转头看着赫连垣，正好瞧清他眼色里地犹疑。
“你知道？”
“我已经让手下细作追根究底地去寻找续命轮里，可知道的还是不多，续命轮曾是西祁国师讳衍的宝物，后来此物流落到了无妄谷，续命轮的下落本是一桩秘闻，可四国纷争，百姓流离，无妄谷作为医谷，从不为人所知到渐渐的被人所重视，续命轮留存于无妄谷的这桩秘闻渐渐地就不在是秘闻，后来的你知道的，无妄谷灭，谷中之人，死的死，散的散。不过夺宝之人从未停歇，直到侧千夫人薨逝，才又激起了另外一层传闻。”
“续命轮要不在夫人的女儿身上，要不早就被人夺走。”
鸾心冷漠的应了一句。
“对，讳衍国师一生传奇，虽往生多年，不过死前那句话我看倒比国师本人更有意思。”
赫连垣见激不起鸾心的兴味，颇无奈道：
“续命轮，归阴而补阳，抵命或改命，不祥亦不详。”
鸾心眉心一皱，默然不语。
“喂……你倒是给点反应啊，我为了这句话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西祁禁书库我都翻进去了，可是被禁书库那些个毒蛇毒蝎咬到浑身流血，前儿才好。”
赫连垣再受不了鸾心的冷漠，压低声音，在鸾心耳旁龇牙咧嘴道。
“三皇子就不想找续命轮？贵国太子可是满心觊觎这搞不清来路，道不清去处的魔性玩意儿。”
鸾心好一会儿才道。
“想啊，这不找你来了吗，跟我走，我们一起去寻续命轮。”赫连垣一笑。
“然后呢？得到这玩意儿就如何？”鸾心白眼一翻。
“续命轮，续命轮，甭管讳衍临终之言多邪性，这玩意儿一听名字就是个续命良药啊，咱俩找到它，以后谁死了谁伤了，掏出来用用，一起长寿到天荒啊。”
赫连垣自己把自己说笑了。
“笨蛋！”鸾心一斥，烦躁起来。
赫连垣一瞧她不耐烦说笑了，一本正经道：
“我知道这玩意儿是个烫手山芋，谁拿谁倒霉，可谁叫你是前任谷主的女儿呢，都想着这玩意儿跟你关系大的很，四国那么大，不知道多少人都琢磨着怎么从你身上捞线索的把戏呢。幸好您还是个公主如今又是王妃，至少隔绝了一些江湖人士的肖想，可在你身边的人，你防不慎防啊，比如我，你都该防着，可反过来想，若是你跟着我，你就只用防着我，岂不省事儿？何况我西祁听起来似乎是虎狼之地，可你别忘了，侧千夫人的故人，北境可比西祁多得多。”
赫连垣的一本正经把鸾心搞得哭笑不得，鸾心扯着嘴角，半天不想讲话。
“虽然你现在跟着阮沛，可那厮胃口大得很，他虽说是一国的皇族龙裔，可长了一颗商贾逐利的心，做事儿没底限得很，谁知道他会不会利用你找到续命轮。”
“然后呢？阮沛拿那玩意儿干嘛？也如你一般拿来延寿用？如你所说，若是着续命轮真是拿来延命用的，那贵国国师讳衍怎么不用自己身上？非要等着旁人一句—老国师千古？”
赫连垣还想说什么，鸾心抢白道：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如今我那儿也去不了，有些事儿得了结，续命轮的事儿自然是一桩，还有些旁的事儿……”
“旁的什么事儿？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我倒是问你，年赫在下门关已然动作不小了，你那夫君可知会了你半句？你以为你的婚事是用国事来交换的，可如今你还没瞧清？簌仙，跟霍起走，我们一起清理掉年家。你要兵，我有，你要钱，我有。”
鸾心转头瞧着赫连垣的眼色。这眼神厚重又腻人，这是独属这个西祁男子的可以叫做真挚的眼神，她曾见过。
那年秋日的猖离山，被困在巨石阵中多日的十岁赫连垣，精疲力竭。
被一个白衣小姑娘救出来的时候，他就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那小姑娘正把自己倒挂在一颗老树上。赫连垣乍醒，头晕目眩，那一抹清丽的声影，冲他道：
“你既持剑，腰间还挂了匕首，可是有武功底子？可居然不识巨石阵，你是笨还是笨啊？”
这是他的救命恩人对他讲的第一句话。
“谢谢你。”
赫连垣一边极力忽略掉鸾心的数落，一边奋力啃着鸾心递给他的烧鸡，一边向鸾心投过去那厚重到有些腻人的老实人眼神。
“我叫霍起，你是？”赫连可是国姓，轻易不得告人。
“簌仙。”
岂料她的也是国姓。
“映天守岁家宴，三皇子既来，何不随沛宴中一饮？”
阮沛来的悄无声息，人都到廊下了，他们两人才发觉。
“垣来只为故人，告辞。”
赫连垣腾空而去，留下一枚金蛇令让鸾心握在手中。
阮沛眼神凝在那枚金蛇令上，不觉拳头已紧。
鸾心将令牌收入袖中，转身看了他一眼。
“又来个想带你走的。”
阮沛的脸没在一片阴影里，辨不清喜怒。
“要走，也只能是我要走，而不是旁人带我走。”
邝满那个除夕之后就当没说的提议，纠缠了鸾心好些日子里，如今有了挑明的气氛，鸾心反而平静下来。
“你要去那儿？”
阮沛的半张脸从阴影处露了出来，鸾心却不敢往他那里看。
“我如今是个不愿随波不甘逐流，却也承担不起跟随的人。”
鸾心讲完心底一阵痉挛，她不得不顿了顿，喘口气，阮沛走到她身旁，他们一道凭栏而立，此时烟火落幕，天际深垂，除夕夜难得的疏星朗月。
“你要去那儿？”
阮沛重复一句，见鸾心不答，又道：
“你就料定有人能承担被拒绝跟随的伤害？貌似不忍，实则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