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姚否认得理直气壮,“我并没有。”
姚青云翻一下眼皮,“不要和你爸爸把关系搞僵了,他现在公司做得很大的。”
骆姚嘻嘻一笑,“我看他很快就会生个儿子,以后不会给我继承权。”
姚青云摇摇头,“那肯定不行。”
骆姚挽住母亲的胳膊,“既然不行,你为什么要跟他离婚?你们不离婚,那么继承权自然就是我的。”
姚青云又摇摇头,“不跟他离婚,会影响我的晚年生活质量。”
骆姚在十八岁生日这天,觉得她呢,在学业上的成就以后肯定不如父亲骆启东先生,对生活上的感悟力以后也肯定不如姚青云女士。
她就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去看待骆启东的再婚对象,居然是童年玩伴顾棠舟这桩事实。
小的时候,弄堂里离婚家庭出身的顾棠舟,是孩子堆里年纪最大的那个,也是懂的最多的那个,她带着一弄堂的孩子过家家、躲猫猫、认字学算术。
既像小母亲,又像小老师。但她毕竟只比骆姚大六岁,在骆姚的印象里,第一次见到顾棠舟,她只有十二岁,那个时候骆启东已经三十三岁了。
骆姚根本不能想象,三十三岁的成年男人,和当时叫他叔叔的十二岁小姑娘,会在未来睡到一张床上去。
魄力到底还是顾棠舟有魄力,能把未来豪赌到不要脸皮的程度。
顾行舟就一点点都没有他姐姐的魄力,读个体校学个武术,还能被同学霸凌。
这个顾棠舟为什么就不能像顾行舟那么弱呢?骆姚恨恨地想。
想到顾行舟,她抬起手腕看看表,现在六点半。
她把手机翻出来,看着顾行舟给她发的短消息:八点半,老地方。
她在想,到底去不去老火车站那边见顾行舟呢?
算了,还是去吧。
她已经晾着他一年了,今天又做出这么奇突的事情,怎么着也要好好给出一个说法的。
顾行舟八点就到了北区废弃的火车站,火车站有个岗亭,也空置了很久,因为里面有只座位,所以经常有流浪汉在里面过夜。
这几天运气比较好,没有流浪汉过来占位子。他走到岗亭里,伸手擦了擦座位上面的灰尘,就坐了下来。
两年前,在这个岗亭前,他被隔壁区武术队的几个人围殴了一顿。理由简单粗暴,他在市中学生运动会的武术散打比赛上赢了他们,中断了他们蝉联五年冠军的美名。
争执于是就产生了,他们骂他这么娘气,肯定没有妈。他就和他们打做了一团。
大家都是有武术底子的,一对一还好说,他一个对他们好多个,那肯定寡不敌众。
就在这个时候,骆姚和她的几个同学出现了,大呼小叫着“警察来了”,把打他的人赶走了。
十六岁的骆姚和十四岁的他,也已经有三年多没见了。骆姚一家是他十一岁时,就搬出了老弄堂。
还是骆姚把鼻青脸肿的他认了出来,她说:“小孩,你现在这么高了啊?”
他这才认出了骆姚,弄堂里读书成绩最好的那一个,也是小时候披着窗帘扮演白娘子和许仙的游戏里,点名要他演许仙的那个白娘子。
骆姚见他被欺负得这么惨,当下就嚷嚷着要报警,顾行舟立刻拉住她的手。
他的力气大,一把就拽住了骆姚。他朝她坚定地摇摇头。
骆姚不是个会强迫别人的人,她也就随他的意思了。
但是骆姚临告别前,问他,“你怎么被人欺负啦?你现在是不良少年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骆姚又问他,“小孩,你现在读书成绩好吗?”
这一次,顾行舟摇了摇头。
骆姚热心地说:“礼拜六你过来这里,我帮你补习?”
鬼使神差,顾行舟点了点头。
骆姚不知道的是,她的父亲骆启东先生,和顾棠舟小姐的开始,也源自于一段内容差不多的对话。
“还没找到工作吗?是英语不太好?”
“是的,读的大专不太好,我自己也不大努力。”
“英语这个东西,补补课就可以了,礼拜六你过来我公司,我帮你补课。”
顾行舟当时听得有点耳熟,想起老弄堂的老宅里,姐姐向奶奶讲着和以前住斜对门的骆叔叔的这这那那,他十四岁的心思突然触类旁通了。
骆姚和她的父亲骆启东,同时在热心地给顾家姐弟补课,他们父女两人是不知道的,只有顾行舟一个人知道。
他在骆姚的面前,是个长得有点漂亮的沉默内向的小孩,因为被霸凌而有点可怜,不会有什么坏心眼,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顾行舟知道自己在骆姚这里的形象,所以他不会说任何超出骆姚认知以外的话。
而且骆姚给他补课很仔细,把初中的知识点整理得很全面,比他们体校老师讲得动听多了。
那段时间里,他的成绩上升得很快,很快就摆脱了差生的行列,让葛建楠他们几个大跌眼镜。
不过就是好景不长,一年的功夫,他的姐姐就和骆姚的爸爸,给邻居们发了喜糖。
骆姚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就不再出现在老火车站了,原因嘛,不说他也知道。
顾行舟想得有点出神,冷不防身后伸出一只手,一记左勾拳正要往他的下颔袭去。他重心一退,向右闪身避开,随后右脚蹬力发劲,左脚往后一退绊住后面那人的右脚,双臂一使力,便将那人制住。
葛建楠大叫一声“松手”,顾行舟把手松开。
“老大,威风不减当年啊!”葛建楠甩着手腕子抱怨着。
“你怎么来了?”顾行舟冷冷地问。
“我从你家跟过来的,你一路在想什么啊?竟然没发现我的跟踪。”
葛建楠是他们体校的这个小团体里,专门负责搬救兵的那个,顾行舟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动机。
“又和四中那帮人约架了?”
“你去不去啊?”知道他已经很久不打架的葛建楠腆着脸问。
“没有我打不赢吧?”
葛建楠立马点头,“他们今年有两个高三复读生,有点厉害。老虎说放散打赛上,你不一定会赢。你只顾着学习,都两年没参加散打赛了,不知道现在新人的厉害了吧?”
顾行舟没有答他,只抬腕看看表,“你应该走了。”
“去不去啊你?”葛建楠做最后的挣扎。
顾行舟的表情冷下来,葛建楠往后一退,抱了个拳,撒腿跑了。
两年前,顾行舟是他们这群人里散打功夫最了得的那个,他们一起挑衅别人,也被别人挑衅,或因为面子,或因为一些其他争执。
体育生里,总有一小撮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混在一起最后混成小混混的样子的。但他们中的一多半人,肯定是家里没有人管束。
顾行舟家里就是这样。
他的爸爸和妈妈偷渡去欧洲洗盘子赚钱,家里只剩下奶奶、姐姐和他三个人。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对他的未来没什么主见,由着他因为从小被爸爸送去少年宫武术队学了几年武术的特长,往体校生那个路子走过去。
他在外面被欺负了,回家也搬不了救兵,最后只好自己当自己的救兵。
顾行舟在武术上头是很有些悟性的,学习拳术腿法都要比旁人快些。好处是参加各种比赛拿了不少奖。也有坏处,身手好了难免遭人挑衅,挑衅多了难免多几次拳脚较量,较量多了难免分成了派别,一连串连锁效应,最后就变成了小混混的样子。
和骆姚重逢的那天,他因为比赛受了点伤,所以拳脚上吃了亏。如果不是骆姚及时出现,恐怕最坏的结果是他要去医院打石膏了。
顾行舟想着想着,笑了一笑。
他不常笑,因为长得女气,笑起来就更加像女孩子,弄堂里的老人这么说,学校里同学也这么说。他因为这张俊秀面孔,参加比赛的时候,常常遭到对手的轻视。
历史上有个兰陵王,因为太好看,上战场就戴了面具。
顾行舟蛮能理解这个兰陵王的。
后来,骆姚给他补课的时候,告诉他,读书可以让自己的人生有更多的选择。
这个道理,文化课的老师常常讲,他觉得是老生常谈,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骆姚立刻就看出来了,她轻蔑地对他说:“你以为读书很容易吗?读书才是最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