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谨慎观察着宋乐舒的神色。
宋乐舒一家是前朝重臣,宋家落魄的原因甚至完全可以说是怪在自己的头上,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对自己产生嫌恶或是憎恨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果她打自己骂自己,那么元启都会站在那里让她打骂。
可若是她做出任何要推远自己的举动的话,元启一定会将宋乐舒囚禁在自己的身边——毕竟他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世人都道爱一个人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可元启却觉得不然。
先得到她,才是最安全的。
想要的东西,喜欢的人都要牢牢占据在自己的手中。
可现在——
元启却觉得有些害怕,他怕宋乐舒真的会推开自己。他是帝王,想占有一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从前在谋划着如何一点点接近宋乐舒时,元启也产生过直接占有她的想法。
可每次看到宋乐舒那单薄消瘦的身影时,元启都生了一股保护她直至地老天荒的想法。
这可不妙。
元启遏制住拉她手的冲动,沉声在她耳畔温柔道:“你先上马车,马车里面有干净的衣服,你先去换上。”
宋乐舒红着脸对他道谢,而后踩着轿凳先上了马车。
虽然看不到马车里面,可侍卫们无不自觉地转过身。
元启亦然。
不过多时,马车内传来一阵细微悦耳的女声,宋乐舒道:“元先生,您可以上来了。”
元启瞄了瞄几个侍卫,踩着轿凳上了马车。
元启准备的衣服对宋乐舒来说竟然剪裁得体,且上面带着淡淡的熏香,她如瀑的黑发发髻微散,宋乐舒低垂着头红着脸坐在角落。
自己这副模样,真的太失礼。
若是被人瞧到,她宋乐舒这辈子不用嫁人了。
元启递给她一支发簪,示意她道:“宋姑娘,先将头发挽起来吧。”
宋乐舒微若蚊呐般道了一声谢,接过簪子利落地挽好了头发。
元启唇畔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她接了自己送给她的簪子。
元启的衣服也湿了一大半,宋乐舒本欲道歉,可元启却一直瞟着随风而起的帘子,视线盯着长安的街道。
宋乐舒问道:“我们去哪里?”
“泊苑。”
她点点头,没有表现出抗拒。在心中纠结猜测良久的元启终是按捺不住,对宋乐舒问道:“宋姑娘对我的身份,就没有半分厌恶吗?”
宋乐舒一怔,随后笑笑:“知道你是世子殿下舅舅时,我是惊愕了良久。但我却觉得元先生是正人君子,毕竟算是皇家中人,隐瞒身份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说什么?”
“我······我说虽然你是世子殿下的舅舅让我有些惊愕,但我却并不介意。”宋乐舒怔然道。
元启侧过脸看着窗外,提了提唇角。
很好。
第19章 沐浴 放下气节委身元启
马车行到泊苑时,窗外的雨依稀小了许多。元启下了马车后便接过了下人的伞,自顾自撑给了宋乐舒。
宋乐舒撩开马车帘子便看到了元启撑伞等自己的模样。
泊苑宁静立在雨幕之中,四周翠绿的颜色将这里衬托的更像世外桃源般。
宋乐舒的视线扫过泊苑门口的几个守卫,她低着头提起裙角,便听到元启在自己耳畔说道:“先在泊苑小小休息一下,等到了时辰我就送你回家去。”
这时,宋乐舒才注意到元启的大半个肩头又淋在了雨中。
下人们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忙又撑了一把伞给他,于是乎便形成了这样一幅有些诡异的场景——下人打伞给元启,元启打伞给宋乐舒。
宋乐舒诚惶诚恐。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元启的身份,身为恭亲王妃母家的人,可却没有半分架子,多番照顾自己,现在竟然宁肯自己淋着雨还要给自己打伞——
宋乐舒一番踟蹰之下,终是在即将踏进门时伸手准备接过雨伞。
“元先生,这怎敢劳烦您?还是我——”
正说着,宋乐舒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了元启温热的手,宛如触到了烙铁般让她霎时缩回,连带着后半句话都熄灭在了喉咙中。
元启微不可察笑了笑。
“宋姑娘想要伞吗?”元启问道。
宋乐舒点点头,而后元启便直接将伞放到了她的手中。
他自己接过了下人的雨伞,和宋乐舒并肩走进了泊苑内。
下人见了元启后,一个个毕恭毕敬引着二人走向院内深处,到了一处岔路时,元启停住了脚步,对宋乐舒说道。
“宋姑娘脸色倒是不太好,先去厢房稍作休息。”
宋乐舒忽然有些发怔,不知是不是淋了雨的原因,从见到元启开始到现在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晕乎乎的状态,她不知道元启带自己来泊苑是为何,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跟着他来的。
现在看到元启转身正欲离去的身影,宋乐舒才从一种茫然的状态中缓缓回神。
从前自己来泊苑一是为了取书,二便是为了结誊写的银钱。
虽然今日他们二人的见面也是因为所谓的誊写,可直到现在,两个人之间却又不仅仅是所谓的誊写了。
元启那双淡泊疏离的眸子中,藏着些不一样的东西。
宋乐舒自认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贫贱无势,元启这等人在她身上图谋不了什么。
除了这些之外——
她便只能有些自恋的想到元启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知道自己哪点吸引了他,才会让元启一而再再而三打着誊写的旗号接近自己,并且在这过程中保持了极高的耐心,就像是深山中的猎人般,为了珍贵的猎物而蛰伏准备多年——
宋乐舒忽然打了个冷颤。
元启的身影已经有些远,宋乐舒鬼使神差叫住了他。
“元先生!”
元启止步,转身,微笑看着她。
带着询问的眸光如湖面般宁静没有波澜,让宋乐舒一下从那种战栗的心情中缓了过来。
她的心底萌现了一个想法。
元启这样的身份,能提供给宋家最大的庇佑。
就算他对自己别有所图,宋乐舒觉得那也是目前解决家庭困境的最好方式。
于是宋乐舒问道:“元先生需要我做什么吗?”
倒是元启一怔,反问道:“做什么?我需要你做什么?”
“是,先生待我如此之好,小女无以为报。”
若是按话本中的情节,此时必然会有一方说出“不如以身相许”来试探,可宋乐舒不是那等情感奔放之人,她不会说出这等话。
可元启却不是什么含蓄的人。
于是他便道:“宋姑娘觉得你有什么能回报我的呢?”
宋乐舒踟蹰在原地,细雨朦胧了他们的视线,对方的身影在雨幕中不太真切,一切都宛若蒙上了一层薄纱般,美好又不真实。
在这一刻,宋乐舒倒是希望元启能够提出一些要求。
有时候她宁愿被动一些,根据外界而做出反应才是宋乐舒习惯的生存方式,面对着元启一下子递交过来的主动权,宋乐舒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元启面前,宋乐舒永远试探不到他的态度。
一切都只能凭借她的猜测。
但宋乐舒不想在元启面前太过廉价。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元启在宋乐舒的眼中都是个礼仪教养极好的贵公子,他周身的气度便能告诉别人此人的身世——绝非平凡之人。
更何况宋乐舒能够确认,自己对元启亦是感兴趣的。
或者说,是有好感的。
从赵婆后,邻里街坊许多人都向宋乐舒打探过婚配之事,有些甚至还去试探宋家父子,能不能为自家的儿子或是主雇娶到她。
那时的宋乐舒才真正意识到,在这样的环境中,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拼搏,他人眼中的自己都是需要一个大树来依靠的。
若是被迫委身于那些素未谋面之人,不如选择元启来得明智。
宋乐舒一番犹豫后,才开了口:“若是元先生身边缺个洒扫的下人,小女乐意为您奉上微薄之力。”
隔着雨幕,宋乐舒看不到元启的表情。
只听他说道:“洒扫的下人这种身份配不上宋姑娘。”
话落,元启颔首告辞,向着路的另一边走去,宋乐舒猜测他也是去休息了。
泊苑的下人引着宋乐舒来到了休息的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