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步摇(10)

作者:吾无故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也许只有一点不同。船家向码头靠去时,发现码头的人群里面,有一个人望着他们的船——准确地说,他望着船上的这个女人。船家见过太多旅客,当然看得出,这个人是来接船的。

船家转头一看,女人不知何时竟已不在船上,只留了一串船钱。

船家忙抬头张望,见那女人站在接船人的身前,她虽然背对着船,但船家可以看到那接船人的笑容。船家见过太多旅客,当然看得出,接船之人的笑意由心底而来——那是因为至亲友爱之人终于平安归来,重聚了。

原来在钱塘,这位娘子不是独自一人。

“西洲。”且惜愁说。

“噫,你果然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到?”

“我一向料事如神。”杜西洲问道,“你一切顺利?”

“嗯。”

“那个陈钺在姑苏?”

“嗯,他在姑苏还有两个朋友,他们想为他再做几场法事。我托付给了他们,就先回来了。”

杜西洲轻轻一叹,摇摇头。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你可以告慰那位绣娘在天之灵。”

杜西洲让她走在身侧,说:“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是么?那你说,你肩膀后面……”

且惜愁微微一笑,“一点小伤。”

“是谁?”

“欧阳垠。”

杜西洲不禁意外,“欧阳垠?你是说,于今言的师兄?”

“不错。”

杜西洲好奇地摸了摸下巴,说:“欧阳垠?虽然我们又有一段时间没见,但你即便成天睡觉,好像也不至于……”

“我失误了。”

“你,”杜西洲说,“失误了?”

她当然不是说笑,杜西洲却笑了起来,追问道,“怪事年年有,你哪一招失误了?”

且惜愁又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阿愁。”杜西洲沉下声,十分失望,说,“我现在已经后悔,没有和你一起去姑苏。我很想亲眼看你失误一次,下次你一定要叫上我。”

“没有下次。”

“唉,现在我又开始为难,不知道该盼你有下次,还是无下次——阿愁,你告诉我,你究竟在哪里失误了?”

且惜愁只向前走去。

临近年尾,码头一旁的市集拥满办年货的人,她从不喜欢人多,然而朋友相伴,经过这样的人间,倒也有趣。

于今言端坐书房。

这本来是他父亲于行难的书房,他以前总认为这书房过于大,太严肃、太周正、也太冷漠了;父亲过世后他搬进去,慢慢习惯,就不觉得。

他等的人近四更才至,那是他派在姑苏的手下。

他在姑苏当然有耳目——甚至师兄欧阳垠家里也有。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鄙,策万全而已,他毕竟是归川门的掌门。

李一止向他低头说:“掌门。”

“要一止漏夜奔波,辛苦了。”

“掌门说的什么话,”李一止笑道,“我该当效劳。”

于今言不再客套,问:“你这么忙来,姑苏出了事?”

“是,”李一止说,“欧阳堂主出了事。”

“师兄?”于今言吃了一惊,“怎么?”

“唉,这事突然,也出的古怪,”李一止凑上前,说,“那个女人,天下刀尊流水刀,不知为什么,前几天现身姑苏,她不但去了姑苏,还去了欧阳堂主家里。”

“天下刀尊流水刀?”于今言诧异,“且惜愁?”

“正是。”

于今言站了起来。“你慢慢说,那女人去了师兄家里,然后怎样?”

“掌门见谅,我着急来报,还来不及打听太多,只知道流水刀突然造访,和欧阳堂主谈了一番。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就我现在所知,没有其他人听到——只知道堂主最后和刀尊交了手。”

于今言倒吸了口气。

李一止忙说:“掌门放心,堂主在流水刀下受了伤,然而性命无碍。”

于今言听了不语,缓缓点头。

李一止说:“不过……”

“不过?”

“只怕欧阳堂主今后不能再用刀了。”

于今言沉吟着坐了回去。

半晌后,于今言问:“他们交手的时候,又有没有谁,在旁边看到?”

李一止说:“好像没有人。自始自终,只有一个送酒的仆人,撞见了他们二人交谈。那仆人见到生人在家,便去通报了堂主家的娘子,因此最后一刻,陆娘子闻讯赶去。不过,我听到一耳朵,说是刀尊用一招‘追洪’,败了欧阳堂主。”

“‘追、洪’。”于今言低声重复。

于今言皱起眉,冷笑一声:“以讹传讹——你太瞧得起欧阳垠了。‘追洪’,那是流水刀的绝技,压箱底的杀招,当年天下剑首白云剑谈起刀法,对这一招也推崇备至,师兄这么厉害,居然能挡住流水刀的‘追洪’?”

李一止抬眼一瞥掌门,话底下隐隐酸意他当然听得出,笑着说:“这……也许不是欧阳堂主刀法好的缘故。”

“哦?”

“听说堂主家的娘子一露面,刀尊放了堂主一马。大概,且惜愁也是个女人,不想在堂主家里,当着他妻子的面杀他。”

于今言噙起的冷笑更深了,轻哼一声。

“笑话,‘天下刀尊流水刀’,这几个字的分量有多大,你以为这是且惜愁良善心软,才得来的?那女人用刀一向果断,手也很狠,这么多年她横行江湖,就因为她不是一个喜欢计较对手死活的女人。”

李一止忙点头称是。

“掌门,那我要不要再去查查清……?”

“你说她放过了师兄。”

“是。”

“既然如此,”于今言叹了一声,说,“不管她和师兄有什么过节,想必了了。既然了了,也就好了。且惜愁的事我不想搅合,归川门何必得罪流水刀?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纠结,也不要再提起了。”

“是,掌门。”

“一止,你先回姑苏去。出了这样的事,欧阳堂主只怕无心关照堂里了,各种事情,还要有劳一止照看一把。”

李一止忙道不敢。

告辞出来,李一止不知为何,觉得哪里不是味道。他叫人准备夜宵饭食,打算填填肚子好返回姑苏,正当一口酒饮下,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想掌门问了一篇话,却连一句都没问到,师兄欧阳垠究竟伤在哪里,伤得怎样。

偌大书房又只有于今言一个人了。

欧阳垠居然没死。于今言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失望。他让天下刀尊去姑苏,本来抱定那个女人会动手。

天下刀尊流水刀,居然刀下也会留情?

不会。

高手相争,有时毫厘就是生死。流水刀一向很稳。那个女人拔出刀来,从无杂念,就没听说,她的刀会留情。

然而欧阳垠仍然活着。人算不如天算。

于今言叹了口气。

于今言抬起头,望向窗外。好一弯弦月如钩,挂在脊兽之上,依稀宛如当年。

何其相似的夜。

他一个恍惚,仿佛父亲于行难下一刻还会走进这个房间。“今言,”仿佛父亲还会叫住他,说,“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那天于行难就是这么说的,“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父亲说,“我不想瞒你,那没有意思——明天一早,我会叫你师兄来见我。”

他不解其意。

于行难看了他一眼,笑道:“今言,你是我儿子,我跟你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段家的女儿,你不满我硬塞你一门婚事。”

“儿子不敢埋怨父亲。”

于行难“哈”的一笑,“你当然埋怨,你以为我不懂少年人?你别忘了,我也是从少年时过来的,我并不怪你。人生大事,本来就不能草率。是不是?”

“是,爹爹。”

“你派的那个人,已经去姑苏了?”

于今言没防备猛吃了一惊。

于行难摇摇头,说:“明天一早,我会叫你师兄去姑苏,替你解决那个女子。现在我告诉了你,你若真想救她,也不是不能,你现在连夜启程,就能比你师兄早一步。你如果铁了心要走,我拦不住你。去就去吧,不要回头。”

于今言心头一震,嘴唇颤起来:“爹爹——”

于行难把手按在儿子肩上,“我虽然只有你一个儿子,好在我还有阿垠,论资质,他其实比你强,归川门我可以交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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