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25)

阳季华捡起那个小木匣,顺势打开瞧瞧,原来里面装了只冰丝玉镯,通体透亮,她在皇宫阅珍宝无数,一眼便看出这镯子是上等佳品,“展侍卫,你的东西掉了。”

“多谢娘娘,还请娘娘还给末将。”展啸俯首伸出双手去接。

阳季华望着那双满布厚茧伤痕的手,是与皇帝截然不同的一双手,不知这双手要将这镯子送予谁,“还给你也可以,不过你方才冒犯本宫,又该当何罪啊?”

展啸听她语气实在不像是要大动干戈的,倒像是——调笑,他心下疑惑,“末将无心之失,娘娘要如何治罪,还望娘娘明示,末将……实在不知。”

阳季华“噗嗤”笑出声来,“你先起头说话吧,本宫还不知大胆冒犯我的人是何模样呢。”

展啸这才起身,他比她高出许多,他必须承认,宣妃娘娘是一个美丽又娇俏的女人。

阳季华很满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她就知道,无一例外,“本宫的责罚非常简单,本宫要你去京城月桂坊买桂花糕带给本宫。”

“娘娘……这……宫里御膳房里有珍馐无数,娘娘又何必舍近求远?”

“说了你也不懂,”阳季华将匣子扔在他手中,“对了,有新鲜的桂花酿也带一壶来和鸣宫。”

“是,末将领命。”展啸只觉这宣妃直率又迂回,古怪得很。

那日展啸走后,阳季华盯住陪嫁丫鬟灵绣看了半晌,看得灵绣心底发毛,只听宣妃娘娘冷言道:“谁准你擅自碰他了?”

“那是我看上的东西。”

灵绣一惊,连连磕头,依娘娘的性子,这事轻则鞭笞数十,重则小命不保,“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灵绣会帮娘娘,灵绣会帮娘娘……”

“先去领十杖,再来和本宫说说,你打算如何帮本宫?”阳季华仍旧笑得倾国倾城,绝代风华。

展啸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毫无警觉,他依旧陷在每日无处诉说的等待里,他有时也会怀疑,难道自己生来就是为了等待吗?

等候不苟言笑的父亲对他投来第一个赞许的眼神,等候入朝为官一展宏图的机会,等待圣上的青眼相加委以重任,等待有人能从大理寺救出妹妹,就像如今也等待,懿成公主能从这里经过。

为此,不管情不情愿,他都已经辗转浮沉在城楼的寒风里,王府的污流里与皇宫的深水里了,好像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命定轨迹,这种轨迹强大到无可非议,所以更令人觉得悲哀。

好在——他等到了。

“末将参见公主!”他的声音不自觉高昂轻颤。

刚和申嬷嬷告辞行出长宁宫,在回沉雪楼的路上,又碰见了展啸,懿成有些意外,却仍温言道:“展侍卫,令妹如今可好?可回家里去了?”

展啸想起今早还暴躁把茶盏摔向他的展姝,从大理寺回来后,她有时会易怒又脆弱,有时又与之前那个纯真少女并无所异,她全身没有受刑的伤痕,但一旦他想问个究竟,她便失声尖叫,也不知在大理寺遇了何事。

见他一时愁容满面,懿成又问:“怎么了?可是小姝有什么不妥?”

“无事……多谢公主挂怀。”

“如此便好,小姝无事,我也好放心了。”

“公主!”展啸见她要走,急忙叫住她,“公主,小姝听闻您为了她奔波劳碌,特让末将替她以此物相赠,也算聊表她的谢意。”展啸慢慢从怀里拿出那个小匣子,递给她。

懿成见他一副扭捏模样,忍俊不禁,“不必了,只烦请展侍卫替我谢谢小姝。”

“公主,小姝经此一遭,心神不稳,不比从前,她如今让我将此物交与您,并未让我原封不动带回去,公主好歹收下,宽她心也罢,至于公主要如何处置此物,末将不敢过问。”

“心神不稳,不比从前?这话什么意思?小姝可是在大理寺受了什么惊吓?”

“无碍,公主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展啸说这话时,多少有些铁汉柔情,他将小匣子递得更近,直直看着懿成。

懿成叹了一口气,接过匣子,微笑道:“我收下便是,替我多谢小姝,还望她好生休养。”

展啸见她笑,只觉有一把火从心底窜了起来,五脏六腑滔滔火海,烧得他不知所措,“是……是,我会将公主的话转告给小姝的,末将……末将告退。”

匆匆告退以后,展啸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不禁摇头失笑,不过是了却小妹的一个心愿,是坦坦荡荡的,是正大光明的,为何自己竟然扭扭捏捏像个妇人,真是愧为七尺男儿。

展啸往前走去,不过很快,武艺高强的他便察觉身后有异,他一个健步旋身,佩剑出鞘,明晃晃的剑锋“唰”地一声,已杀气腾腾横在那人喉边。

“何人在此鬼祟!”

灵绣感受脖子间突如其来一股肃杀寒气,她下意识向后仰,不住哆嗦起来,“展……侍卫,是我,是我,宣妃娘娘……娘娘的贴身丫鬟,灵绣。”

“是你啊。”展啸敛了浑身杀气,收好佩剑,略一颔首,“灵绣姑娘,多有得罪,不知灵绣姑娘跟着在下,所为何事?”

灵绣想起方才所见的两人,仍惊魂未定,只好大着嗓子虚张声势,“我哪有跟着你!我是来传话给你的,娘娘说,怎么好几日了,你还没将桂花糕送来,莫不是忘了?”

展啸谦和有礼道:“并未忘记,只是还不曾到我归家休沐之期,等过几日,定将东西送到和鸣宫。”

“最好如此!别叫娘娘久等!”灵绣理了理衣裙,抬起下巴冲展啸“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展啸皱了皱眉,懒得去深究这古怪丫鬟,他继续向前走去,向一张等待多时又紧罗密布的暗网走去。

而懿成回到冷清破败的沉雪楼后,她打开匣子一看,看到了那只冰丝手镯,如月光星辉折射出的清澈光芒,她不识得玉的品类优劣,但她忽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她为展姝的得救而快乐,为展啸的感激而快乐,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快乐。

这样,至少让她觉得,她还活着,还像个人一样活着,她的血液还会流淌,她的心脏还会跳动。

懿成缓缓戴上镯子,走上阁楼外的亭台上时,她将地面的旧木板踩得“咚咚”作响。

灿烂晚霞渐渐升腾起,在天际摇曳不定,她对着漫天霞光笑起来,她想象脚下踩的是自由飞荡的秋千,直冲入那缕缕晚霞间。

当她正沉浸在这酣畅淋漓的快乐中时,她听到一声来路不明的短促呵笑。

沉雪楼还有其他人?懿成笑容蓦然褪去,取而代之是十分的警惕,她四下张望,除了墙壁上拉得老长的仓皇孤影,再无其他。

可她明明听到了,是笑声,有人在笑,方才这里必定有人,他会不会逃走了?懿成慌慌张张跑到亭台间眺望,丹朱色的厚重红墙在最后残留的夕阳下显得肃穆又威严,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没有人,没有人。

懿成呆站在亭台上,不断质疑那笑声的真实性,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阵阵凉风吹来,她后背一个激灵,无知无觉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不是人,莫非是鬼?

她的视线落到院子里一堆荒芜的杂草中,霜儿曾说过,那儿曾经是一口水井,后来沉雪楼废弃,也就被封了。

这让懿成无端端联想到了投井而亡的青芷,那个恍若前世的故人,她也有一只玉镯,是翡翠的,懿成想到这里,赶忙脱了手上的镯子。

谁知她刚一脱下玉镯,刹那间狂风大作,门窗俱响,烛灯也应风而灭,使整座沉雪楼瞬间陷入了阴阴森森的暗夜里。

懿成三步并作两步,跳到床上,整个人一溜烟全缩进床被,这时,她突然又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微哼笑,带着些嘲讽似的。

“谁!”懿成一把掀开棉被,壮着胆子对满目夜色喊道:“何方神圣?不要装神弄鬼!出来!”

门窗的破纸被吹得“哗哗”大响,有几片落叶兜兜转转,被疾风带入沉雪楼里。

懿成紧握住自己那枚铜钱,高声道:“装神弄鬼!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我……不怕你!”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沉雪楼里回荡,可怖又尖利。

这时一道白昼般的闪电劈下,紧接着是“轰隆隆”雷鸣震耳欲聋,更要命的是,懿成觉得自己仿佛再次听到了笑声,电闪雷鸣之间,她听到了,听到了,那是一个男人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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