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帝握笔的手一紧:“丞相要出城?”
段故景点头:“既然休息,那必然要好好放松。”
萧卫遣心想在京城和封城有区别吗?但他面上不显,故作轻松道:“那孤陪你去可好?”
段故景诧异地看着他:“不管朝政了?”
萧卫遣一看有戏,忙道:“全当微服私访了。”
这下子,段故景便没有理由拒绝了。
萧卫遣迅速处理完手上一些残留的尾巴,把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都空了出来。
段故景收拾好行李,早早便来皇宫中等人。
“你先去外面马车里等我,这天冷了,冻着了可就玩不好了。”恒帝还没换私服,瞧见门口站着吹冷风的丞相连忙把人劝上了车。
武将家门出身,段故景身体自然是不弱,但是耐不住皇帝霸权,不得已只好叹口气,转身向外面马车走去。
南昭的秋天一向很冷,树叶也落得飞快,这还未到深秋,宫里的小路便已被枯黄败叶铺满了。
这叶子清理起来很是麻烦,但走在上面却很有趣,一个脚步一声脆响,最受孩童侣人的喜爱。
这一地碎叶约莫就是这样踩出来的。
段故景不怕冷,即便是寒秋衣衫也依旧单薄,他喜欢暖色,为了衬这秋景,特意挑了件鹅黄色外衫。
萧卫遣看了一会,得出个结论:人比景美。
一旁的太监也是没忍住,出生感慨:“段丞相风光霁月才华横溢,当真是当得起一句’世无双‘啊!”
年轻的帝王闻言笑了笑:“那可不,这样的人才,我南昭有公子恒,确实是福分。”
大太监姓陈,是从先帝那一代就效忠皇家的,看着皇帝从小长到大,便不似其他下人那样拘束,调笑道:“这样的翩翩少爷郎,到最后也不知会被哪家姑娘夺去。”
恒帝手一顿,陈公公以为他没听懂,又补充道:“段丞相二十又三了吧,论年龄,也该娶妻了。”
陈公公这话一是说段故景,二是在提醒萧卫遣。二人年龄相仿,却都未曾娶妻纳妾,丞相还好,但皇帝都已经被官员臣子催上两年了也不为所动。
二十三,这岁数放在旁人身上,小孩都说不定有一两个了,这两人自己不愁,他这个下人反而愁死了。
萧卫遣好似没听懂他的潜层暗示,只望着前方,喃喃道:“你说,段故景他有喜欢的人吗?”
“……”陈公公叹了口气,“这三年丞相光呆在宫里陪圣上了,哪里有机会见到姑娘啊?”
皇帝不满意他的回答:“只是不曾见到姑娘,那男子呢?可有段故景喜欢的?”
这一番话实属震惊到陈公公了,虽然南昭南风开放,但这君主这么直言不讳豁达开明,他还是一下子没稳住。
“回、回圣上,奴才……”他刚想说“不知”,余光就看到圣上深沉的眼神,求生欲让他下意识换了句话,“奴才认为也没有!”
他偷偷瞟着主子神色,见对方面色肉眼可见得好转,连忙继续说:“丞相大人必然看不上不如自己的,依奴才看,当今世间,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和公子城相媲美的人了!”
“是吗?”萧卫遣轻笑一声,似是很满意这个回答,“那你说,孤和丞相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噗通!
陈公公腿一弯,直直跪到了地上:“圣上!奴才失言!奴才……”
“跪着做甚?”恒帝失笑,“朕就只是随口一问,答不出便算了。”
他话是这样说,陈公公可不敢这样答。
“奴才认为,圣上和丞相皆是举世惊才,倘若真分个伯仲,那还是圣上更让奴才敬佩。”
萧卫遣挑了挑眉,也不管他说得真假,只是点头道:“如此……那朕倒是有让故景喜欢的资格了。”
说完,皇帝也不管这话给了太监怎样的震撼,衣袖一摆就转身离开了。
“来了?”段故景没上车,而是倚在马车旁等他,“怎么这么慢?”
“思考了一个问题,耽误了些时间。”萧卫遣抬抬下巴,示意他上马车。
“人生哲学?”段故景好笑,“皇帝真不好当。”
“可不是嘛。”萧卫遣叹了口气,心想若不是这身份,早两年我就能追你了。
丞相不是皇帝肚子里蛔虫,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也不多问,眯起眼睛假寐了起来。
“我睡会儿,等出了城喊我。”他说。
萧卫遣心疼他: “想睡就睡,有的是时间,喊你做什么?”
段故景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一路上风景这么好,用来睡觉多可惜啊。”
“那行吧。”皇帝服气,“我喊你我喊你。”
得了应允,段故景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随着马车的晃动沉沉睡去。
秋日城外风景好,按理说,出城的路上人应该是不少的,但不想段故景竟然一觉好眠,直到夜色将近,才被嘈杂的集市吵醒。
“唔……”段故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冷冷瞥了眼身边的人,“君无戏言,说好的一言九鼎呢?”
“我看你睡得挺香,没忍心叫你。”恒帝完全没有一国之君的自知之明,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
段故景抢过他手里的水一饮而尽:“你就是欺负我是臣你是君,只能对你言听计从。”
“胡话。”萧卫遣颇为无奈,“你这臣当的比我这个君还像君。”
“不敢当不敢当,臣怎敢以下犯上?”丞相大人眉眼弯弯,说得诚恳。
他这笑容看得萧卫遣呼吸一窒,心跳都漏了半拍。
恒帝自认是个明君,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被这美人迷了双眼,失了整颗心。
段故景虽不贪恋这红尘,但也是一颗玲珑心看得通透。
这二十三年,他看过太多爱慕者的眼神了,所以当他看到萧卫遣眼中的爱恋时,不由得一怔。
不过不等他细想,萧卫遣就收回了目光,伸手挑起窗帘,说道:“这县城今晚约摸是有活动,看上去挺热闹,既然咱是视察民情,下去看看?”
思绪被打断,段故景便也不再继续深究,想了想便点头应了:“也好,我许久未曾好好玩过了。”
“那我今晚便陪你好好玩。”萧卫遣下车,对他伸出了手。
段故景一笑,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好。”
☆、相守
既是深秋,那这放花灯和烟火的节目自然是不能少。
君臣二人溜达了一圈,买了几身新衣裳,待到肚子实在吃不下东西了,这才晃晃悠悠往河边走去。
“这街边小吃虽说不如宫里的山珍海味有营养,但味道却是不遑多让的。”段故景咬着糖球,随手往路边乞丐碗里丢了两枚铜钱。
“丞相心善。”萧卫遣打趣他,“喜欢吃以后便叫宫里厨子学着做。”
段故景摇摇头:“这热闹人烟学不来的。”
萧卫遣想了想,说:“那我天天带你出来吃。”
“砰!”
身后烟花猛的炸开一朵,点亮了夜空中片刻晃眼。
人流涌动,朝着视线最好的桥上走去。
但段故景没转身去看烟花,萧卫遣也没有抬头去看,他们俩站在河边面对面对视,与人流逆行。
良久,段故景开口了:“圣上,臣这一颗心,是忠君之心。”
“孤知晓。”萧卫遣叹了口气,“丞相的忠,孤从未怀疑过,南昭有段丞相,是我南昭福分。”
段故景眨眼,抿唇一笑,刚想说什么,就听他的君主继续说着。
“但南昭有段丞相,恒帝有南昭,那萧卫遣有什么?”
河流带着一片花灯飘过,带来暖光和暧昧。
萧卫遣向前走了两步,在离段故景只有半臂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丞相知道吗?萧卫遣想要段故景。”
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萧卫遣不是柳下惠,更不是圣人,他藏不住喜欢,他也忍不了了。
段故景难得心慌,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单方面动了心,本以为这样抽身离开得快,却不想竟是双向欢喜。
“圣上……”他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您太大胆了。”
他没有拒绝……
萧卫遣眼睛一亮,心脏更是疯狂跳动起来,说出来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阿城……我心悦你。”
段故景低下头,闷声一笑:“圣上啊,您可真是贪心,单要臣这一颗忠君之心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