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巧妙的心思,真是难为她了。无疑,她是玲珑剔透的女子。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哪怕她什么也没做,他的心也从未离开过她。远远看见,她纤细婀娜的皓臂,柔柔地捂着心,翩跹的舞姿一下柔和起来,身子慢慢俯下,倒在百花丛中,可怜得如一朵娇弱的蔷薇,卧倒在他的心上。他慢慢走近她,她抬眸微笑,她的唇瓣是如此柔美,她的脸色是那样苍白,那种病态的羸弱,反而为她添了无穷的美感。他的心,也一下变得柔和起来。只见远娡俏梨涡一现,淡淡道:“好看吗?”
风一起,带起了远娡身上的纱衣,淡黄的小襟把她完美的身子勾勒出来,束紧的腰身更现玲珑。他只答,“好看。”
尔后,她笑了,蹙起的眉,柔柔的眼神,无声盼来。他再也忍不住,抱起她,回到他的阁中。
“我知道你花了不少心思。”司马懿细看着她设计的百鸟翩跹舞裙,“而且你也学会了怎样与你不喜欢的男子虚与委蛇。”他捏住了她的下巴,看见了她眼底的恐惧。是的,他总是能一眼就看穿她。远娡捂着心,微微地喘着气,那怜人的姿态此刻是如此的诱人。他微微转过了头。
“昆仑你打算如何处置?”远娡无法,她不过是他□□出来的,她的一切都是瞒不过他,不如坦白说出她的目的,“你是想找她取代我吗?昆仑算什么!”是的,她不愿昆仑取代她,冒了董远娡的名进皇宫。她情愿进宫,也害怕留在司马懿身边。他的爱太让人窒息。
“我从没把她当什么。”他语气冰冷,仿若与他同席共枕的女子不过是件器物。这样的冷漠无情使远娡止不住发抖。他见她害怕,多想告诉她,他对她,永远也不会那样。但看着他向她靠近,远娡手一收,把他的衣带抽开,露出敞开的胸膛,她迅速地抓起身后的烛油泼了他一身。
“好不解风情的东西,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远娡听罢,只是一笑,吹灭了蜡烛,一个转身把门关上了。
而她已经站在了门外,她知道,他的□□已动,所以她唯有离开。
一连数日,远娡都会在他卧房逗留片刻,他和她分析着朝中形式,曹丕已一登大统,关羽失荆州败走麦城,亦已身死。刘备业已称帝,战事尚得安稳。看得出,她让人送上的三区镶玉铜镜起了作用。司马懿身居闲职而已,否则,他也不会长期流连府上。
昆仑每日依然在司马懿门外徘徊,以期能引起他的注意。其实她并不懂得司马懿,她在他心里根本什么也不是。但如今的局面何曾不是自己一手造成?当日,是她一手将昆仑推向了司马懿,远娡心里清楚,司马懿想要的并不是昆仑。她不应该让昆仑跟司马懿走的。昆仑不过是想抓住爱的人的心罢了,难道这也错了吗?她没错,难道自己错了吗?远娡想了许多,想到了从前,想到了他为她撑起的雨荷,想起了昆仑初见他时的爱慕……
见她出神,司马懿轻咳了一声,“听闻天水最近出了个有名的小将。”远娡只是随意答了一声。“此人骁勇善战,遍读兵书,确是个将来不可多得的将才。”司马懿道。
将来?!你果然谋略深沉,已经开始铺造将来的路。远娡等着他把话说下去。“只是——”
“只是什么?”见他吞吐,远娡便问下去。
“他年十八,父亲去世不到一年,却急着成亲。失了礼节!人应该以孝义治天下。这是将来治世的宗旨。”
远娡没有注意到司马懿在‘成亲’二字上咬了重音,随意道:“西凉羌戎之地,民风简化、淳朴,并无中原恁多礼节束缚。那才是真性情!西凉之地并不沿用三年不嫁取不上朝之风。”
司马懿见她没有领悟他话里的意思,颔首垂眸,心底生出一分凉意。
昨夜下了雨,窗前的花越加清香远逸。远娡靠在窗前的矮几上假寐,裙摆铺了一地,蓝蓝的如一汪湖水,看着使她想起了故乡的河,栗特的河流就如这裙子般蔚蓝。
思乡之情使她烦恼。她不能再闲着。于是披上了白纱,长长的秋白裙俊逸飘飘,高缘绣花的领袖衬托得她越加明媚,如微微绽放的蓓蕾。飞鸟玉玦挂于颈项,更突出颈项的柔美、修长。她深邃的眼似在看着什么,一想,还是换了黄色镂空、里层缀有白雪纱绢的覆面。
“小姐,你真美。”刚进来的阿尔兹见了,脸带欣喜。
“再美丽也无人懂得欣赏。”听了她话,两人都不再言语。
独自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过茶馆,走过酒家。一路走,看着人间繁华,竟有了触动。不知不觉间,远娡又走到了那棵花树下,春华秋实,树儿也已经结果了。秋季了……
漫步而来的远娡突然定住了,花树下,仍是那个少年。白衣方巾,明眸若雪。枪随着风如蛟龙舞动,紫电回霜,那枪法行云流水,变化多端。看得呆了,如看见在雪中翻飞的梨花。他虽没有江东周朗的如酒醇醉,但却有他自己的那种英气勃发。策马扬鞭,枪,轻挑梨花,枪心舞,天地间只是一团白似雾。
数月不见,却似隔了一辈子。她早已人是物非。但,他的眸子还是如雪般清亮!能见上一面,已经很满足了。远娡悄悄地转身,正欲离开。
“姑娘别走!”他还是看见了她。她只快步向前,他追上了她,堵在身前。她羞涩地别过了脸,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颤动,心紧到了极点。而身后的白马仍在悠闲的吃着青草。
“姑娘别来无恙?何以眼睛有了比以前更深的忧郁。”她终于抬头看他,原来他如此懂她。她默不作声,紧张得手不停地搅动纱衣。
“姑娘心里永远装着诉不完的心事。来,我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
他的话似有魔力,竟慢慢地跟着他走。心一紧,步子踩到了衣裙,远娡摔倒在地,只感脚踝赤痛。他蹲下身子,帮她检查脚伤。这使远娡更难堪无比,忙用白衣裙不断地掩盖着小腿和脚踝。
“姑娘别怕,在下并非歹人。”
“我知道公子不是。”她低低的说着。“会有些痛,幸好伤得不重。”她恍恍惚惚的看着他,竟忘记了脚上的疼痛。他轻轻揉着肿起的地方,然后用力一推。一股锥心之痛腾起,眼泪生生的被她留在了眼里。
“姑娘好志气,来,站起看看。”远娡因着矜持,自不扶他,慢慢而起。真不痛了!她的眼弯弯的垂着,透露着喜悦。
“姑娘笑起来真美!”她看着他淡淡的笑意,心一紧往脸上拂去,还在!“你如何知道我容颜,或许我貌似无盐。”她嗔道。
“女子的美,在于心,而非容貌。我记得第一次见姑娘,你在为无法够到花儿伤心。我就知道。”
远娡的眼暗淡下来,如果他知道她杀害了那许多人,还会和她说话吗?!
他让远娡上马,远娡摇着头不肯。“前面小溪真有有趣的动物,十只脚的动物你见过吗?”
“真的?”
“难道还怕去看吗!”
“谁说我怕。”他扶她上马,他拉着马在前头走,还唱起了这里的民谣,“天上的水往哪流,流到织女鹊桥头。牛郎黄牛把桥抬,抬过天宇遍是河。我们都是颛顼苗。”
他的歌让她想起了天水的城名。“为何叫天水?”她闷闷的问着。
“小姑娘,天水就是天上滚滚来的水啊!”
“你——”她一时气结。
“闹你玩的,《史记·秦本纪》中说: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生大业。大业为秦人之祖,天水乃是秦人所起地名,先秦时代就得名了。‘天水’就是取天‘汉源头’之意。天水是汉代以前汉水的发源地。‘天水’之得名,同其地在汉水上游有关。‘汉’既指天上的云汉、天汉,也指出源于嶓冢山、哺育了秦人的那条大水,因而人们将其发源地名为‘天水’。”他的眸子含笑,闪烁着动人的星光,如天上的河汉深邃浩淼,“听明白了吗?小姑娘!”
“我不是小姑娘!”远娡赌气说,“何必如此麻烦。就说天上流下来的水不就行了。”他听了笑着,继续拉马向前。他竟如此认真对待她随口而问的话!远娡心中漾起了一星子的涟漪,只有他不认为这是无聊愚蠢的问题,而司马懿是不会理会她的稚气的。眼前的少年,待人真诚,枪法武艺如此娴熟,将来定当大有作为。得夫如此,真是罗敷也自愧不及。远娡脸一红,怎想到此了。真真羞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