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掉发,每每梳洗一次,就会落下好几根,最后横七竖八的散了一地,直至不敢再碰它。这几天夜里她的头痛得厉害,有时候梦到自己突然掉光头发而清醒,徒留一阵悬心吊胆。
“难道我真得要死了吗?”桀坐起身子,怛然失色,桌上的闹钟指向凌晨三点,“恶鬼,为什么每到这个时候你们统统都要来找我?”
我怕鬼,鬼却未曾伤我分毫;我不怕人,人却让我遍体鳞伤。如果世界不肮脏,那何来的悲伤?
亦如她现在这样。
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才放心的走下床,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
“感谢我的躯体并没有因病魔而被疼痛折磨着,感谢一切都还存在着。”她一边默念着,一边将右手在额头,胸前,左肩,右肩点了一下,最后双手合十,“阿门。”但是她知道病魔早已渐渐地充斥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正等待时机爆发,来摧毁她表面现有的安然无恙。尽管这样,她仍旧无时不刻在感谢着上帝。
信仰是因为孤独而存在的。
她看见自己熊猫一样黯淡的双眼。如果能没日没夜得好好睡上一觉,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她按了按咬肌处,感觉牙龈袭来的微微疼痛,她开始长智齿,她的智齿来的有点晚,这敲开了她大脑里面所有未知的大门,明白了山的另一边其实可以是一个精彩的世界。
她刷完牙,用手捧了一把水洒在脸上,最后对着镜子再认真得看了看自己,然后坐在书桌前翻开笔记本快速地写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或者可以持续到忘记时间,直到累了趴在床上倒头就睡,但总是伴随着恶鬼会被再次惊醒。
或者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便从冰箱里取出一瓶葡萄酒和一大袋五彩斑斓的零食,坐在地板上喝的酩酊大醉,包装袋散落一地。她并没有感到这样有哪里不妥的地方。
她想她是要任性一回的,这是她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她没有朋友,所以亦不会有人来看她,她觉得这样挺好,不用每天花时间去整理房间和自己的脸。
她享受这样的孤独。在孤独里永生。
桀平常几乎不出门,除非屋子里再也找不到任何吃的。她再也不用为满足别人的胃口而进行对一道菜费尽心思的研究。她开始在意自己的容颜,挑剔自己的着装。有时候她会去附近的商场为自己添置一些时装,买一大堆衣物和玩具邮寄给她的孩子,接着去镇上街角的教堂里在天主面前忏悔她弃子的罪过。或者关在房间里跪在地板上默念着圣经,一整天不吃不喝。
每次寄出去的包裹都被原样的退回,这令桀忧心忡忡。
终于有一天,她再也忍受不住了,连夜坐上最后一班高铁直奔到隐面前。结果,隐直接将她拉着推了出去。那时正下着滂沱大雨,她直接摔倒在泥泞里。
“你没有权利剥夺我与孩子见面的机会。”桀喊着,歇斯底里。
“我就是权利,你休想见到他。”‘砰’的一声,隐冰冷地关上了铁门。
她早料到的。他的血液里流淌着毫无人性。
后来,最后一次包裹再也寄不出去了。隐搬了家。
桀整理好头发化着淡妆穿着刚买的连衣裙站在客厅的落地镜前足足看了一个多钟头。镜子是她特意在玻璃店定做的,她想有一天她有机会和孩子见面的时候不应该是这副糟糕的模样,否则她的孩子一定会嫌弃她的,必须得有一面像样的镜子时不时提醒着自己。
她光着脚丫在客厅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地来回走着,这样的客厅对她来说恰到好处,可以让她找到最初约定的感觉,仿佛就像一个遇见俊俏王子的情窦初开的少女,让她看起来更加美丽一些。
终于她满意得笑了笑。
“孩子,你看妈妈漂亮么?好几个月不见,你一定又长大了。你可知道我是多么地想你,多么地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可是…”桀的声音开始颤抖,再也承受不住心底涌上来的悲伤,泪水模糊了视线,纵横交错地挂在脸上,“原谅我,宝贝。”
她趴在地板上失声痛哭,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段时间里,桀便是这样度过的。她有着太多的伤痛与悔恨,她突然明白也许是上帝在眷顾她。悲痛永远是文字的根源,否则她怎么会有那么多情感来赚取稿费填充乾的身体呢?世间的一切冥冥之中都是公平的。
虽然乾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但足以维持她的生计。乾还不能带她去更多的地方,至少竭尽所能地带她去了普罗旺斯。
“乾,谢谢你能够带我来这里,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地方。”桀激动得说道。
“哦,不,亲爱的,这功劳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忽然一阵沉默。
“你最想去哪?”隐忽然问。
“普罗旺斯。”桀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有你。”
“相信我,我一定会带你去的。”说罢,隐便将身子压在了桀身上。
隐的承诺如同真相,最后一无是处地浮出水面,怎么也挥之不去。
“你想起隐了?他曾承诺过要带你来这里。”乾一眼就将桀的心思看穿。
“没…没什么。”桀支支吾吾。
“你苦涩的表情告诉我,我是对的。”乾很肯定。
“只有自己努力得到的,才是自己真正拥有的。”桀真正明白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你说得很对。靠山,山空,靠人,人倒,只有靠自己最好。”
“乾,你说现在才明白是不是太迟了…”
“噢,亲爱的,永远不会太迟。你现在不是已经置身其中了么?”乾安慰道。
“乾,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就不存在了。”
“哦,请别这么说。这是我第一次旅行,相信以后还会有。你看那无边的紫色薰衣草花海,风吹过荡起的层层涟漪,我的心亦随着她涌动,这种难以言语的感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等待爱情…额…你想他吗?百里延。”乾看着桀那出神的模样,忍不住轻声问。
他害怕触碰她隐藏起来的脆弱的内心深处。
“额…也许有点吧。”
百里延那副俊美的容颜再次浮上她的心头。桀怅然若失,也不知此刻他在干什么呢。这段时间,她无时不刻都在想他。
他的眼,他的唇,他的笑。
这一切,刻在她的脑里。即便孟婆汤可以清除记忆,但也除不掉这些烙印。
“你不去找他吗?我想他在等你。”
“我会带着关于他的记忆走的,无论到哪里。”
“真希望我还能带你去更多你想去的地方…”乾有点悲伤,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所剩无几了。
“你会的…”桀若有所思淡淡得说。
她在写着自己的故事,她甚至如此真切得安排了自己的死亡。
尸体腐烂,发臭,直至剩下一堆白骨。
总会有人欣赏她的短暂人生。
她想。
第26章 桀的梦
当房东上门收缴房租的时候,色彩丰富的塑料包装壳散落在地上桌上,堆满角落。房东是个约莫半百的女人,梳着卷盘花朵,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珍珠项链,中等身材显得有些臃肿,却总爱穿着经过改良的旗袍,她似乎不介意将身上的赘肉暴露无遗。
但她看上去的确就是一个爱干净的女人,绝不容许桀这样糟蹋自己的房子。
“拜托请将你饱满的烟灰缸和地上乱七八糟的包装壳装进垃圾袋里,把它系好,然后丢到楼下的卫生桶好吗?”房东沉住气,认真得强调。
“哦,总会的。”每次,桀总是窝在墙角,总是这般回答。
“哦,这句话听得我耳朵都长茧了,这让我无法忍受,”她似乎真的发火了,她见桀没有反应,无奈得拿起扫把打扫房间。
“下次再让我看见这比猪窝还乱的地方,那么,就请你另找地方吧。”
她毫不留情得下了逐客令。最后将一大包垃圾袋带走。
桀看着她不满地离去,苦涩一笑。真心觉得她是个心眼不坏的女人。不然她当下大可连泼带骂来对待自己这般糟蹋她的房间。她为啥一定要帮自己打扫呢?
她将烟送往嘴里,用火柴点燃,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得吐出烟雾。她抬起下颚,半眯着眼,看着它们在空中缭绕,最后渐渐散去,却仍旧想不清男主和女主之间到底该如何发展的时候,桀想,是时候离开这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