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军中便有一小兵,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只是谁也没想到他竟是王从景安排进来的细作。
林安今夜不过在营帐中转了两圈,转眼便被一个小士卒塞了信封。
她正疑惑,打开一看,便是王从景的密令。
第三十五章
林安将密令看完,心下千头万绪,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处理起。
此时宋敬亭正好掀开帐帘进来,瞧着林安坐在塌上游走出神的模样,压下心底的疑惑,走到她面前将她手里的信件抽过来,此时林安才发现他。
密令被他拿走,林安心下一惊,立即夺回那封信,但宋敬亭一目十行,他已经看完了。
他脸色沉沉,这下林安心下更乱。
她眼睫轻颤,声音如同游丝:“你没看到吧?”
宋敬亭睨着她,深吸一口气:“你说呢?”
林安闻言,千言万语堵在喉咙,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也不待她开口,宋敬亭便带着怒,道:
“你来玉林军,便是做王从景的细作吗?”
林安没先到他会那样问,但宋敬亭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所以,你当初说什么建功立业全是谎话?或是你想借着王从景的势来达到你的目的?”
林安想到他看到密令后会质问她,但没想到他会怀疑她从前言语的真假,甚至怀疑她的用心。
但林安此时理亏,连忙拉住他的手腕,说道:“我所言所语,在你面前从来没有半分假,你即便要怀疑我,那也要听我说完。”
宋敬亭看着她,瞧她眼中认真神色不似作假,便挣开她的手,将她抓住手腕的那只手背到后背,手腕间仍然隐隐作烫。
林安见他愿听,也不在意他的退让,只与他从头说起:
“先前王慎真还在时我便同你说过,说我师傅给我写了信,后来王慎真便找了我说话,那时我与王家的渊源才开始。”
这件事宋敬亭知晓,便不动声色再听她说下去。
“我腊月回京,那时便去丞相府见了王从景,本以为在他面前递了好,到时候便能得到他的举荐。但我没想到王从景竟是要我蛰伏在玉林军,若是我升迁快,并让他看到我的价值才能借他的势。”
林安叹气:“那时我便知晓了他的想法,但我并非那般是非不分的人,于是假意先答应他,回了西北后他便无法制约我了。只是没想到军中竟有他的细作,上次火头军那人,我料想应是他派人跟踪我。”
她捏着密令举到他面前,里头写着让她注意吴端的动向,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禀报给他,又让她捉住吴端的把柄,待他拿捏住吴端,到时候便是林安坐上玉林军大将军之位了。
宋敬亭已看过密令,她也不怕同他一一说清楚:“我虽有青云之志,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小人,将军是什么人你我心中都清楚。我虽想为将,但并非是要取代将军,那样我与禽兽有何不同?”
宋敬亭静静地听她说完,不曾想看到了她眼眶发红,竟是一股受了委屈的模样,他理亏,心下不由得“啧”了一声,没想到林安区区男子汉,竟还会耍委屈那一套。
他沉默了半响,舌尖舔了下上唇,说道:“抱歉。”又问她:“你打算如何回信给王从景?”
林安抿嘴,将莫名其妙的委屈压下心里,深吸一口气道:“他既想知晓将军的动向,那我便说些不知所谓的东西让他知晓罢了。”
这样当然是好,既不会得罪王从景,在他面前俯首做小,又不会损害将军的安危。
然而宋敬亭又是沉默,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叹气道:“与虎谋皮者,能得几时好?你如今这样做,便要想清楚后果。”
林安当然知晓这件事并非让她把控,但为今之计,这样做比其他计谋要好得多了。
她将密令捏在手里,半响后才缓缓道:“谢谢你,有你这好友,今生足矣。”
宋敬亭忍俊不禁,瞧着她垂头的模样,竟有两分平常没有的可爱,不由得将手放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
这一下,两人都有些尴尬了,连忙互相咳了两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各自收拾着本就不凌乱的被褥去了。
……
第三十六章
林安并不打算回王从景的密令,最起码不是现在回信。
西北天高皇帝远,她时时在军中,就凭着她现在的身手,未必有人能夺她性命。虽然这话狂妄,但至少她日日同宋敬亭在一块儿,玉林军中若是有探子对她行不轨之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于是在收到密令后这好几日,林安并未感到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事了。
这下,也算她借了宋敬亭的威风。
这一日夏风闷热,林安正看着将士们在操练,便感到了身旁有一人接近。此时宋敬亭正好去解手了,她心下一咯噔,不动声色望向身旁接近的人。
“朱将军。”她行礼,她一回头,便看到了朱巡。
这一回升迁,并非只有林安与宋敬亭,还有朱巡李武等人,因边疆军中缺少四安将军,便将朱巡、李武、李勇等人各自升为安东将军、安南将军,安西将军。
此后,便直接呼几位将军为姓氏将军。
此时朱巡面色和蔼,看着她方才看过的地方:“林副将看什么如此认真?”
林安抿嘴笑了笑,长呼一口气:“莫约是觉得这些孩子青春正好吧。”
她方才看的那处,那些士卒正巧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未到立冠,本该天真浪漫之年,偏偏来了西北。那一回同匈奴作战,便死去了许多看着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下便有些感叹。
朱巡点头:“贫苦人家便是如此,能找个贴补家用的法子,自然不会放过。从前更有净身送进宫的,还有卖给人牙子或烟尘之处的,如今来了西北,已算是好去处了。至少生前身后不被人诟病。”
这一层她也有想过,只是总看着这些孩子,脸上稚气未脱,连十斤重的枪戟提着都手抖,就总能让她心下怀着怜爱。
朱巡又道:“倒是不知道你竟是如此多思的人,平日里倒看不出来。”
林安闻言哭笑不得:“将军说的哪里的话,这本是大梁子民,我不过有两分怜爱罢了。平日里很少能如此看着这些孩子,又无法解决此困局,表露出来也是徒劳而已。”
朱巡扯着嘴角,眼角的刀伤让他看起来有两分凶恶,他此刻反而缓缓道:“你如此性情,也不知丞相有没有看走眼……”
什么?!
林安双眼微微瞪大了,胸膛的心声猛地一下快过一下,她扯着嘴角:“不知朱将军说的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到了吗?”他这样回答,脸上并没有方才的笑意反而眯住了眼角,道:“你既投诚了丞相,便记得要回信,莫要丞相等急了。”
“……”
林安看着他失声了半响,才幽幽道:“朱将军真是深藏不露啊……”
朱巡不在意她这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只是盯着她眼底的冷色。缓缓道:“若是旁人,我定如实禀报了丞相,但你与旁人不同,所以,便劝你两句莫要得罪丞相。”
语毕,朱巡便这样走了,林安也没听到他口中她何处与别人不同。
但即便如此,仍是叫林安心里如同有了个大窟窿,冷风直直往里头吹,吹得她的心七上八下。
回到营帐,林安便磨了墨,提着笔,任由笔上的墨滴在纸上头,也没想到该如何回信给王从景。
此时宋敬亭正巧进门,她便拉住他:“你说,我该如何回信给王从景?”
宋敬亭闻言挑眉,这种小事,竟不知她此时六神无主的模样是为何?
想了一下,他斟酌开口:“你要不将西北分营的事情告诉他?”
他口中的分营,便是前段时间吴端提出的按年岁分营操练。因为此次军中新兵多数是十四五岁又不曾上过战场的小孩儿,于是便提出了此法。
此事无关痛痒,但京中没有那么快知晓,也不理西北操练之事,她将此事告知王从景,也算无伤大雅。
林安点点头,将最上头沾了墨迹的那张纸揉掉,提笔将此时写在上头,反正她到时候密信已寄了,无关痛痒的事也随便王从景怎么想。
这样想着,林安写字仿佛不费半点心力,很快这件事便跃然于纸。
待她写完后装封后,宋敬亭才再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