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娘就问她,“这次往燕京来,絮娘能在这里呆多久?可是为了十月今上的万寿节而来的?”
“正是呢。”絮娘点点头,“王爷在王府中有事,今年正赶上今上四十整寿,便遣了我们夫妻侍奉祖母早些上京来。”
“按着从前的规矩,十月份要去建业祭祀行猎,世子他从前还小,也没有参加过,就想早些去建业看看。”
“我又是江南人氏,久居杭州,也没有见过香山红叶胜景,所以想趁这段时日还有空闲,让世子带我去香山走走。”
往年皇帝逢十的寿宴,都会往建业行宫去举办。今上的万寿节恰好在十月,正是适合狩猎的季节。
这段时日六部都忙忙碌碌的,就是在准备这件大事。
毕竟还算是交浅言深,三人便只是说了些闲话。等用完了膳,便一起在永宁郡王府里听戏。
景珣的亲兄弟虽多,大多却还不如沛声这样的表兄弟,今日是他的喜事,她们身为他母亲的娘家人,自然是要给足了面子的。
她们三个都是小辈,因此坐在后排听戏,听戏台上的动静不清楚,看前面这些贵妇人的行动却很明白。
永宁郡王妃坐在最前,陪着宾客听戏。原先一切都好,沛柔她们也只是在说些胭脂水粉,女红诗书的闲言。
忽有一个永宁郡王府的丫鬟急匆匆地跑了来,在郡王妃身边耳语几句。郡王妃侧脸对着她们,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色。
她强压着怒气,行色匆匆地走出了戏园。
赵五娘就压低了声音同沛柔说话,“你瞧方才那个与郡王妃说话的丫鬟,像不像是上午时跟在泾陵县主身边的?”
沛柔就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几分相像。可若是县主出事,清姐儿一直同她在一起,恐怕也要牵连进去。”
赵五娘便道:“你不要着急,这里毕竟是永宁郡王府。我看,还是悄悄地去同大嫂说一声好了,她比我们都有主意,擅长应付这种事。”
沛柔就点点头,和絮娘道了句“失陪”,便自去寻陆氏说话了。
陆氏眼观四路,自然也发觉了方才郡王妃神色的不对,便宽慰沛柔,“泾陵县主素来就是爱闯祸的。”
“我知道清姐儿同她要好,怕闹出什么事来,今日特地让我的一个丫鬟跟着她们的,想来不会有什么事。”
“清姐儿只是因为母亲出事,一时间没转过弯来罢了。从前母亲对她的教养也是十分用心的,想必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你且放心就是。”
沛柔听完,知道陆氏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便也不再多言了。
听了半日的戏,又用了晚膳,也就各自告辞回家了。
沛声和齐延都等在二门上。
齐延还好,看起来神智清明,一见着喝多了酒的沛声要往自己衣服上蹭,便立刻有几分嫌弃地用手把他撑住了。
他们身旁还有一个沛柔不认识的少年,穿着宝蓝色祥云纹的直缀,腰间缀了一方小印。絮娘见了就笑起来,原来正是明庆王世子。
明庆王太妃与永宁郡王太妃是手帕交,今日便留宿在永宁郡王府中。
赵五娘一见了沛声这样子便动了气,站在他面前,冷着脸不说话。
沛声骤然见了赵五娘倒是很高兴,便要往她身上扑,还是沛柔拦住了,“五哥哥小心些,五嫂是柔弱女子,可经不得你这一扑。”
沛声却笑了笑,要去牵赵五娘的手,“五妹妹,你如今教训不着我了,我可是有娘子的人了。”
赵五娘神色不善,咬牙切齿地道:“徐丰之,我回家再同你算账。”
就听那明庆王世子笑着道:“丰之兄酒场得意,回家却只怕没有好果子吃了。”
一手揽了絮娘,温柔地道:“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去吧,这河东狮一吼,我可经不住。”
齐延也将沛柔揽在怀中,先问了她有没有觉得冷,见沛柔摇头,才对明庆王世子道:“今日验之你喝的酒也不少,倒还想着看别人的笑话。嫂夫人回去,也该好好教训教训他才是。”
“今日难得相聚,又是景珣的好日子,大家都饮多了酒,却偏你这样耍赖,早早地退了场。”明庆王世子笑道:“你同我说句实话,你今日究竟喝了多少?”
齐延就伸出手,比了个“三”,朗声道:“三杯,一杯敬新郎官,一杯敬大舅兄,再有一杯便是同你喝的。”
明庆王世子唯恐天下不乱,“这不对啊,你五舅兄也在此,怎么不见你敬他一杯。”
齐延似乎忘记了赵五娘还在一旁,“还没轮到敬我这五舅兄,他便同人划拳醉的不省人事了,倒是比今日做新郎官的世子还高兴些。”
沛柔望了一眼沛声,又望了一眼赵五娘。回府之后,沛声只能自求多福了。
明庆王世子便大笑着指着齐延,“你这竖子,也太狡猾了些。”
齐延一番话说的光风霁月,“既然已经成家立业,夫妻之间便应当互相尊重。我家夫人闻不得酒味,我不过少喝几杯,欢庆之意却并不少,又有何关系?”
明庆王世子便道:“你成亲时的喜酒我没喝到,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酒。”
说完便笑着同絮娘一起上了马车,先行一步。
沛声此时正由赵五娘的丫鬟搀扶着,瞧着是已经睡了过去。他毕竟是男子,又喝多了酒身子沉,那丫鬟自然也很快就支持不住了。
齐延只好上前,先将沛声扶上了马车。沛柔便叮嘱赵五娘,“五嫂回家之后,千万小心些,也别动了大气。”
赵五娘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对沛柔道:“你放心就是,我有分寸的。”
沛柔与齐延目送着他们的马车远去,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第258章 三十六陂春水——景珣番外
这世间,没有浪子回头这回事。
一个人走过的路,一直就在那里。即便回头,面对的也还是从前的路,他不想从头回忆一遍。
景珣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瑜娘。花魁,小倌,外室,她终于肯放弃了。
她说的不错,他原来就是她说的那种人,她早就该放弃了。
有过终之念的女子,很快要与他人白首,他该去送一送她。
从燕京,一川碧水而至扬州。他不敢叫她发觉了,只能站在人最多之处,借着人群的遮掩,遥遥的望她一眼。
而后扬帆启航,在她之后登上别的客船,想象着她会在船舱里做的事。她并不太擅长女红,从前送过他一个荷包,他一次也没有戴过。
放在枕边的东西,他夜夜都要看着,不舍得明晃晃的戴着出门。
她最事是调香,她每次来找他,衣物上总是有着不同的香气。一共有七种,他记得很清楚,不知道她是随意挑选的,还是有什么寓意。
这七种味道里,他最喜欢一味像水仙花的香料。
现在他深的女子,也正如水仙花一般开在水上,昨夜月明,他的船离她很近,曾经见她一个人立于月下。
她已经不再像从前的她,仰首观月,一丝笑意也无。她曾说她的家乡在西北,可她面对的方向,却是燕京。
对月怀人,思念的也不过是一个不值得的人。
行船的时候,有好几都天气不好。大雾弥漫,船只停泊在港口,就已经是他余生距离她最近的时候。
她成亲的那一,他站在沿街一旁的百姓中间。
她的丈夫骑着马经过,看起来便是个文质彬彬的人,和她比剑,一定赢不了她。希望她不要嫌他无用。
之后是她的花轿。队伍里每一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样的心。
他已经什么也不算,只是希望她能快活一些。
送她到了这里,他转换了快马,一路回了燕京。
他们已经为他定了柯太师府的元娘为妻,他并意她是谁。知道许侧妃和景珅对他的算计以后,他很快也看明白了他父亲永宁郡王的野心。
这时候为他定下的妻子,想必也和他父亲抱着一样的打算。他没想过要跟他们同流合污,他之所以还会回燕京,只是同他的母亲。
这么多年,她什么都不知道。父亲娶了她不过是与定国公府交好的筹码,而他的妻子不是沛娘,说明他已经没法再拉拢定国公了。
无论他的野心能不能成真,他的母亲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